李攸本来正想事呢,也没留意给自己梳头的丫环换了人,闻言愣了愣,见青儿眼圈红红的,想起她从小在自己身边服侍,最擅长梳头的活计,每次总能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精神利索的,便不由得心软了,柔声道:“那你以后就继续给我梳吧。”
青儿一低头,泪珠儿就往下掉,声音有些哽咽:“真的?我以为你厌了我……”
“本来是的。”李攸似乎想起了青儿的所作所为,板起了脸,“从前你是有话直说,做事虽爽利,却知道分寸,可年纪越大,架子就越大了。你是我身边的人,本该事事为我着想才是,却为了跟小丫头们置气,丝毫不顾我的脸面,叫我怎么再信你?”
青儿的眼泪掉得更多了:“我知错了……可是她们……”
“好了。”李攸淡淡地止住她的话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也有不是,既然知错了,往后就该改正,再不能胡作妄为。你前些天也受了教训,如今屋里少人使唤,兰香和露儿两个忙不过来,你是老人了,就帮她们分担分担吧。”
青儿脸上又是惊喜又是伤心:“我知道了,绝不会再惹你生气……”她忙忙抬起袖子擦了泪,便小心翼翼地梳起李攸的头发,待梳顺了,又拿条绸带束起,给他带上一个家常戴的暖额。
李攸皱了皱眉,躲开了:“这是女子用的东西,我不戴。”
青儿柔声劝道:“外头冷呢,不戴着,仔细回头吹了风,你又喊头疼。”
“我今儿不出门了,就在家待着,用不着它。”
青儿只好作罢,另替他梳了个松松的头。李攸“嘶”的一声,又喊痛,还笑话青儿:“多日不梳头,难不成把手艺都抛下了?”
青儿脸色有些不自在:“好攸哥儿,就这一回,我下回再不敢了……”
李攸听得有些古怪,以为她是害怕自己又把她贬下去,便笑道:“用不着这样,谁没个失手的时候?梳好了?你去吧。”
青儿放下梳子,转身去铺床,原本正干这活的晨儿瞪了她一眼,暗暗把她撞开,语气不善地道:“别捣乱!去干别的!”青儿正欲发作,想到李攸正看着,只得忍住气,回头看到方才拿来的燕窝粥,忙去捧到李攸跟前。兰香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拦住了她,淡淡地道:“那粥放了这么久,都冷下来了,怎能给攸哥儿吃?还不拿下去热热?!”
青儿咬咬唇,一再告诉自己要忍住,扭头出去了。
李攸听着身后丫环们的交谈,微微皱了眉,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无意中瞥见春瑛在窗外探头探脑的,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她便一脸惊喜。难道是有事要找自己?李攸想起刚才在母亲处听到的话,回头看了一眼正忙碌的丫头们,便随手拿了件外衣披上,往门外走来。
春瑛见三少爷居然出来了,心中也是一喜。刚才她看着兰香拦下青儿,还以为她要采取行动了呢,结果却叫青儿去加热燕窝粥,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真的像秋玉说的那样,兰香有自己的盘算?春瑛总觉得不太妥当,干脆私底下跟三少爷打声招呼,万一青儿真的动手,当事人也可以事先作点防范。
但三少爷一出来,不等她开口,便先朝她招手,示意她跟他到后院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去。春瑛跟着去了,又想开口,三少爷却抢先道:“今天开始,你暂时不要再送东西到竹梦山居去了。”
春瑛一愣:“啊?为什么?!”
“方才在太太那里,她问起此事。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太太很生气,不许我再私下跟念哥来往,若是叫她抓了个现行,往后倒不好办了。你就先停一停,等太太忘了这事儿,再继续送东西去吧。”
才见了太太没多久,对方就知道了这么一档子事,春瑛心底也有些明白了,干笑两声,暗暗擦汗:“那个……太太知道这事……也许跟我有些关系……”见三少爷诧异地瞪大了眼,她忙将今天在老太太那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绝对没有说你是去看念少爷的……不过……也许……”看着三少爷眼中的了然,她缩了缩脖子。
李攸有些无语,母亲绝不是这么容易蒙骗的,她早知道自己与周念交好,既然去了竹林,又是“遣开”了丫头的,还有第二个去处么?春瑛的说法,顶多是哄哄不知内情的老祖母,幸好母亲偏着自家亲骨肉,只会私下敲打自己,不会揭穿真相。他仔细想了想,越发觉得春瑛在祖母跟前的说辞对自己有利,至少,祖母对二哥的恶行,已是心中有数了,而自己,则赚了个友爱兄长、顾全大局的好名声。只要能压下二哥的气焰,他挨母亲几句教训又有什么要紧?
李攸得意地笑了笑,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人,忙收敛了表情,淡淡地道:“好丫头,这回干得不错,少爷会记着你的功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论谁问,都是这个说法!”
春瑛迟疑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念少爷那里……真的不送了?现在天寒地冻的,他身体又不好,好不容易养回了些,万一又变差了,那怎么办?”
李攸却不大担心这点:“我今天在外书房听到别人议论,他家的案子有眉目了,原本跟他父亲一处获罪的人,已由今上下旨重审,想必周家平反之日不远了。父亲知道这事,定会去看念哥,到时候,一应供给之物,自然有人打点好。退一万步说,即使无人打点,咱们这些天送去的东西也不少了,炭火是齐备的,衣服也不少,他不会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