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裏的确比朝阳门大街更热闹些,而且平民气息更重,来往的除了外地的商人,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春瑛知道这裏是外地砖瓦木材等物进京必经之路,三里多长的地方,什么店铺都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只要是老百姓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很齐全,自然,卖货郎与卖花婆子也不少,只是人人都守着一小块地盘,相互离了至少二三十米远,似乎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胡飞挑着担子来到街边的一处空位,问过旁边的小贩,得知这裏没人佔着,便放下货箱,擦两把汗,对春瑛道:“我得去找人作保,定下这个摊位,妹子先看好东西,别忙着做生意,我去去就来。”
春瑛忙应了,看着他走远,收回视线四周张望一圈,双手轻轻捶着腿。东直门真是离得太远了,走过来着实累人,想必胡飞挑着重担,就更累了,还是得提醒他一声,既做成了一单生意,就早些把骡子买回来吧,好省些力气。
她等了好一会儿,胡飞还没回来,她开始有些不耐烦,心想胡飞只是叫她先别做生意,却没说她不能整理货物,便打开货箱,拉出一个抽屉,把裏面的首饰摆放整齐,再把不小心占上的线头清理掉。
身旁似乎有些异动,春瑛抬头一看,便发现旁边的小贩忽然离得远了些,而且神情间带了几分恐惧,她正诧异,便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一回头,却发现是七八个陌生的男子,为首那人穿着绸面长衫,一只手里还不伦不类地拿着把折扇,另一只手则剔着牙,吐一口肉沫,懒懒地问:“你是新来的?什么来头?”
春瑛心想她才想问他们是什么来头呢,这一迟疑,那男子便不耐烦了:“问你话呢,哑巴了?!”他身后的狗腿子立刻大呼小叫起来:“臭丫头!没听到庆大爷问话么?!胆儿够肥的啊?满大街谁不知道庆大爷的名头?你不打招呼,又没孝敬,就敢跑来这裏摆摊?你活得不耐烦了?!”
春瑛退了一步,终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传说中的流氓恶霸,就像是当初南灯红玉两口子在街上摆摊时遇到的牛老虎那种人。他们刚才说的招呼、孝敬什么的,就是指保护费吧?可自己才刚来,压根儿就没开始做生意呢。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春瑛还是知道点规矩的,当下便低头道:“对不住了,庆大爷,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规矩,也没开始做生意,您看……能不能宽限些时候?等我开了张……”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大声地说要违我们庆大爷的规矩……”那狗腿子又嚷嚷开了,却被那庆大爷一扇拦住:“哎——别这么凶,对小姑娘要和气些,别把人吓跑了啊,咱们可不是流氓地痞!”
春瑛心想他们还不是流氓地痞,谁会是?面上却摆出敬畏的神情,束手低头,悄悄用眼角扫视远处,看胡飞回来了没有。
那庆大爷刷的一下打开扇子摇了几摇,笑嘻嘻地问春瑛:“小姑娘,你是一个人来的?家住哪儿?卖的是什么呀?”他那扇上带的刺鼻香味随着凉风飘入身后狗腿子的鼻孔,后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雪白的扇面上便瞬间湿了一片。
庆大爷脸色一黑,迅速合上扇子,大力往那狗腿子的头上一敲:“没用的东西,快给我滚!”那狗腿子忙抱头去了,其他人便立刻谄笑着围了上来,有人似乎稍稍明白了主人的意愿,倚着货箱对春瑛道:“小姑娘,瞧你年纪这么小,出来摆摊多辛苦呀?不如跟咱们庆大爷回去做个丫环,包你吃饱穿暖,过得舒舒服服的。”
春瑛有些黑线,她好像还不到十三岁吧?个子身材都是十足的小女孩,这些人的意思……真的是在调戏她吗?这位庆大爷的口味真够邪恶的!
庆大爷却用非常赞赏的眼光瞄了那人一眼,又刷的一下打开扇子,忽然想起扇上污了一块,又啪的关上,随手拿起抽屉里的一根银簪,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拣起一盒香粉闻了闻,笑眯眯地朝春瑛吹了一口气:“别怕呀?我是好人。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以后你在这裏做买卖,有人欺负你,便只管报我的名儿,啊?”说罢将那香粉与银簪袖了,又伸手捏了春瑛的脸颊一把。
春瑛有些懵了,竟没躲开,随即大为恼火:“你……”咬咬牙,后退几步,忍痛再看一眼那根镶了十来颗上好玛瑙珠子的贵价银簪与上等香粉,硬起心肠道:“这簪子和香粉,总共值三两八钱银子,庆大爷拿了去,今儿我们便算是白做了,不过庆大爷既喜欢,我也不好说什么,还请您给我说说规矩,该孝敬多少才是?”
“哟,小丫头还有些心气?”庆大爷不但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还再度伸手过来捏她。春瑛气愤地要躲开,却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风,接着手腕一紧,便有人将自己往后一拖,一个黑影挡在了自己面前,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胡飞。
胡飞冷脸朝庆大爷拱了拱手:“庆大爷,小人与妹子已照规矩孝敬了老太爷,不知庆大爷还有什么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