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媳妇哭道:“可我痛……痛死了!!!”又哭。路妈妈掀了帘子出来对那邻居妇人道:“这不是办法,我们好说歹说,她就是不听,这样下去,回头哪里有力气?!”转头一看春瑛也在,便打发她走:“来这裏做什么?女孩儿家不该来的,快回去!”
“我只是送热水来。”春瑛辩解着,又听到那邻家妇人说要去请产妇的娘家母亲来,但是她同时还得找庄上另两个有接生经验的妇人,不顺路,能不能请她们家的人去。
路妈妈道:“我们家才来了两日,连东南西北都还分不清呢,哪里知道她娘家住哪儿?!”
那妇人忙道:“极好认的!就在庄子东北角上,你们沿着出庄的路一直走,穿过那边的林子,就能看到几处房舍,左手边第一家就是。”
春瑛忙道:“我白天去过一回,我去找吧。她家姓什么?”
妇人一喜:“姓彭,叫彭老权,他家门口有块大石头,瞧着像个石磨似的。”
路妈妈忙拉住女儿:“这大半夜的,你哪里认得路?当心摔着了。”
春瑛道:“不妨事,我拿了灯笼照着去。”说罢跑回家,加了一件夹坎肩,见没有灯笼,便从柴堆里抽了一根出来,在一头捆上破布条,蘸上灯油,点着了做成火把,拿着出门。
十儿忙问:“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去叫人,很快就回来了,你先别忙着烧水,等对门有信儿了再说,免得浪费了柴火。”说罢春瑛便出了门,照着白天的印象,往林子的方向走。
这时正值十三四的光景,天上月色尚明亮,手里又有火把,春瑛心裏并不十分害怕,只是路面不平,时不时有石子硌脚,她走得有些不稳。到了林子前面,她打量着里头黑乎乎的,倒有几分犹豫,但转念一想,既然那妇人说了这条路,那就必然没问题的,林子又位于庄中,范围也不大,想必不会有危险,便大着胆子将火把举到前面,直直走进去了。
林中种的都是桑树,因此长得并不高,只是树叶茂密,遮住了前路。春瑛一边走,一边举高了火把,以免烧着叶子,慢慢地,发现林中原来有固定的小径,忙顺着小径一路穿行而出,不一会儿,便出了桑林,眼前忽然出现了几处房舍,春瑛便知道目的地到了。
找到了彭家,春瑛大力敲门,叫醒了人,那彭家老夫妇听说是小女儿要生产了,急急穿好了衣服,连门也顾不上关,便急急要走。春瑛怕老人家会摔跤,又瞥见那彭婆子是小脚,忙上前扶住,使力搀着她往前走。彭婆子道了谢,又见春瑛居然是个大脚,笑道:“事儿一急,倒显出大脚的好处来了。”
一行三人靠着一支火把,跌跌撞撞地到了地方,产妇家的小院已经热闹起来了,三两个不认识的妇人在院中忙碌,见他们来了,其中一个便笑道:“正说呢,彭婶子快进去劝一劝吧,你闺女头一回生,怕得很,怎么也忍不住叫唤!”边说边上来接了手,搀着彭婆子进屋。春瑛早已气喘吁吁地挨着墙抹汗了。
回到自家院子,所有屋子都点起灯来了,连院中也插了两个火把。两个妇人在帮忙烧水,王二婶翻出了一瓶子药丸,说是有人参在里头,给产妇含着,最是提气的,倒了两粒出来,其中一个妇人把手擦了又擦,当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捧了去。十儿煮了一小锅粥,还问另一个妇人:“张嫂子平日爱吃什么口味的?我这时做好了送去,省得她肚子饿了没力气。”而路有贵、王大叔等人,则穿戴好了,打算连夜赶到镇上找张家后生,顺便请大夫来。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庄上的人好像都行动起来了,连王路两家人都不例外。春瑛看着人们忙个不停,不知怎的,心裏有些感动,忙上前抢过十儿手中的勺子:“让我来吧,你回去睡。”十儿嗔了她一眼,转而跑去剪红纸。
张家媳妇痛了大半夜,终于在拂晓时分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庄上各家各户得了消息,都觉得吉利,纷纷前来贺喜。连曹娘子和赵三嫂都分别带了贺礼上门。不一会儿,张家后生回来了,惊喜非常地在众人的祝贺下回家抱了孩子,高兴得哭出来了,惹来众人善意的嘲笑。
春瑛和十儿在天亮后才回房糊乱睡了个把时辰,又起床梳洗了,跑去看小宝宝,直到母亲们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地回家。虽然身体很累,眼皮子也困得紧,但两人的精神却很亢奋,十儿不停地说着孩子的小手小脚,春瑛也一边傻笑一边附和,然后跟她争论起是男孩比较可爱还是女孩更可爱这种没营养的论题。
赵三嫂进门时听见了,便笑话她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也是这庄上的人家呢,快回去把头梳好了,瞧着像叫花子似的!”
春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知道今天心急,梳得不如平时用心,十儿咧嘴笑着拉她回了房,两人互相帮助着重新梳头。春瑛想着今日有喜事,应该戴朵绢花,正想问十儿哪一朵好,回头看到她怔怔地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便问她怎么了。
十儿笑了笑,道:“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横竖三少爷也没把我们放在心上,我们不回去也没什么要紧……这庄户人家的日子……也自有一番乐趣,是不是?”
春瑛笑了:“没错!三少爷不管咱们,咱们也不稀罕他!”
十儿笑了,迅速抢过她手里的花,往自己头上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