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挤着几堆丫头婆子,都在看热闹,私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中夹杂着几个穿着打扮华丽些的年青女子,一脸脂粉勾勒得格外妖娆,面上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冷漠,或是嘲讽。春瑛猜想她们大概都是二少爷的通房或小妾,心中暗叹,忽然瞥见廊角处绿衣一闪,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迅速消失在人后,不由得脚下一顿,再仔细望去,早已不见人影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冷哼一声,走进正屋内。
玛瑙坐在正位下手的椅子上,抱住那把戒尺,面上有些气恼。她上位坐着李敞,眼角带着淤青,下巴还有一道血痕,头发凌乱,衣袍下摆处沾着墨汁与茶迹,好不狼狈。
一见春瑛进来,玛瑙忙起身问:“如何?救回来了么?”春瑛点点头:“幸好她才吊上去不久,已经喘过气来了,也能说话,就是喉咙伤着了。外头大夫还没来?”
“出了这样的事,总得请老太太和太太发话才行,不然找了那不知根底的大夫来,还不知道外头会怎么乱传呢!”玛瑙回头看李敞,“二少爷也太鲁莽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把人逼到这份上?!真要闹出了人命,您也讨不了好!”
李敞板着脸道:“谁逼她了?分明是她自己不懂规矩!成天不守妇道,妄想勾搭别的爷们!当我不知道呢,她前儿一天,便往浣花轩走三回了!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处置了,我的脸往哪儿搁?!”
里间传出梁氏的冷言冷语:“都是你宠得那小蹄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寻死觅活甩脸子了,照我说,立刻卖了倒干净!”李敞大骂:“你给我闭嘴!”
玛瑙微微红了脸,她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实在不好意思听,更别说讲了。春瑛倒没那么多顾忌,又觉得二少爷夫妻说话很过分,便道:“二少爷这话糊涂,我方才听说了什么卖到窑子里的话,还以为是别人胡说的,想不到真是二少爷亲口所讲,只怕您是气急了吧?崔姑娘虽然是丫头出身,到底是您屋里人,就这么卖到了那种地方,叫人知道了,您的脸难道就有地方搁?越发连侯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李敞皱皱眉:“你是叔祖母的丫头?我怎么觉得你有几分眼熟?”
“奴婢小时候在这府里当过差。”春瑛知道对方不会记得她这种小丫头,便把自己的来历一句带过,“今日本来是因为我们老太太过府看望大老太太,路上遇见二少奶奶跟大太太起了口角,大老太太知道后很生气,身上不大爽快,我们老太太留下安抚她老人家,便命我和玛瑙姐姐二人过来劝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几句。”接着转向玛瑙:“姐姐可说过了?”
玛瑙有些闷闷地道:“说是说过了,只是二少奶奶不肯出来听!”春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里间站了一溜儿丫头,围得严严实实的,隐约能看到她们身后有一颗珠翠满布的头,正背对着她。她再转头看李敞,他还在一边吸气一边摸着脸上的伤口,眉间愤怒未消,恨恨地道:“她得意,连礼数都不顾了!我必定要跟岳父大人说的!”
“你敢说就去呀!”梁氏在里间听得分明,冷笑出声,“别说我小看了你,你想要做官,就给我客气些!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呸!三甲的同进士出身,唬谁呀?还自诩是个才子了?!那这世上的才子也未免太多了!我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容貌,你一个小小的庶子能娶到我,简直就是祖上积德,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刚成亲时,你嘴上说得好听,不过三五个月,就东纳一个,西收一房,如今院子里都快住不下了!你扪心自问,可对得起我!”说到后头,不由得悲从中来,已经带了哭声。
李敞却不愿接受她的斥责:“少拿你的出身和美貌说事!哪怕你是个天仙,天天板着个脸,端着架子,谁受得了?你是太师千金,我也是侯府之子,我还嫌你家是暴发的配不起我呢!但凡京中有些根底的人家,哪个子弟不是三妻四妾的?难道你老子没有?!分明是你不贤惠,整天捻酸吃醋,也不好生照应我日常起居,倒好意思来怪我?!”
“当然要怪你!你既嫌弃我,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好好的太师千金,本来可以平步青云的,结果一辈子就叫你这个登徒子毁了!”梁氏又气又委屈,当即就叫过丫头,“收拾东西,我们回家!让父亲给我做主!我定要将你们李家踩到泥里,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里间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气得李敞浑身颤抖:“好啊……果然……你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进宫,你既然一心要去侍候皇上,就去好了!我这就写休书!”
“你要写就快写,别又厚着脸皮来求我!我还巴不得呢!”里间又砸了一个杯子。
春瑛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看了玛瑙一眼,玛瑙为难地上前劝李敞:“二少爷,别闹了,老太太知道,越发生气了!”“生气就生气吧,我是忍受不下去了!”李敞转身往躺椅上一倒,背过身去,就不管不顾了,急得玛瑙直跺脚。
春瑛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二少爷,二少奶奶,你们都消停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