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到了二十五那日,二门上终于传来了消息,陆姐夫来找她了。她差点儿就立刻跳下炕来,略动了动,便止住了,看着同在炕上做针线的几个大丫头,她笑了笑:“难道是姐姐有事?我去去就来,若老太太叫人,你们先应着。”百灵笑了:“姐姐尽管去,有我们呢。”
春瑛冲她一笑,不紧不慢地下了炕,穿上鞋,依着正常走路的速度走出松颐院,便立刻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到了二门上,一瞅见姐夫站在门外来回徘徊,她就小跑过去:“姐夫,你怎么今儿才来?!我等了好多天了!”
陆仁义苦笑道:“二妹妹,这裏不是侯府,你姐姐不认得什么人,还是托了木家老二的媳妇,我才进来的。不过往日送信捎东西,也不像如今这样严,你们府里近日是不是有什么事?”
春瑛心想难道是因为二老爷回来的关系?但她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开,径直问道:“爹可跟姐夫说明白了?姐夫知道怎么讲么?”
“知道,总之往孝道上引就是了!”陆仁义看看四周,“你看……我本来是想去找你们府里的总管说这事儿的,可听人说徐总管出门了,别人我又不认得。二门里是内院,我不能进去,该怎么办?”
春瑛正想提议他找徐大娘,却忽然听到徐大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春瑛姑娘?”她一回头,便看到徐大娘面带疑惑地站在二门上,身后跟着几个婆子。她忙上前行礼,又向对方解释姐夫的身份。徐大娘这才收起疑惑的神色,道:“方才出来时,我听见老太太正找你呢,说完了话便快回去吧。”春瑛应了,正想跟她提姐夫的来意,谁知鹂儿从二门里跑了出来,大声叫她:“姐姐,老太太叫你呢!”她略一犹豫,徐大娘就走了,她只好让姐夫先往二叔家去,晚些时候再来找徐总管。
到了晚间,正院有人过来传话,说二太太要见春瑛。春瑛只好将手头上的活交给别人,到正院去了。
卓氏叫她进了耳房,照例问了二老太太的饮食起居,然后不经意地带上一句:“听徐大娘说,你姐夫过来求恩典,要接了你父母去他家奉养,这件事你可知道?”
春瑛忙沉住气,恭敬肃立:“白天时,奴婢的姐夫来找过奴婢,提了一提。”
“哦?”卓氏慢慢啜了口茶,“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必也盼着我答应吧?”
春瑛迅速抬眼看了看她,又飞快地垂下眼帘,谨慎地道:“不瞒太太,这件事……奴婢实在拿不定主意。论理,奴婢的爹娘正值壮年,又管过不到一年的庄务,虽然有腿风的毛病,行动上有些不便,但看看账管管事还是没问题的,还能继续替主人办差事。就这么求去,别人还指不定认为奴婢一家对主人不忠呢!”先示弱,堵上对方反驳的话,接下来自然就是理由了,“只是……姐夫本就是外头的平民百姓,不知道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他又是一番孝心,想着岳父岳母年纪大了,身上又不好,自家过得富足,便想将老人接出去奉养。他的想法虽不合规矩,却也是好意。因此奴婢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卓氏笑了。她早该知道的,春瑛平素服侍向来小心,又提醒了她许多事情,立过不少功劳,明知道自家老父腿脚不好,还在犹豫该不该让老人出去过安乐日子,可见春瑛一片忠心。她原有的一丝疑虑,就这样一点不剩地散去了。
本来她早就知道春瑛会脱籍出府,这原是早就决定了的,婆婆那边已发过话,而春瑛的弟弟又在几个月前被她赏了恩典放出,如果连路家夫妻都被女婿接了出去,路家就没人留在东府里了,只有西府长子李敬的宅中,还有路二一家人,可那对东府来说没什么作用。她有些疑心,春瑛会不会是有意的?若是路家全家出府,将来她还有什么可拿捏的?明知道春瑛将来的未婚夫婿来头不小,手可通天,若没有了联系,这条路子未必能管用。
但是她现在证实了春瑛的忠诚,又转念一想:那姓胡的后生并不是奴仆一流,而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子,等他娶了春瑛回去,若自己仍旧扣着他的岳父岳母在家中为奴,只怕恩情都变了仇怨,倒不如早早放了人,让他家以正经百姓的身份嫁出女儿,春瑛在夫家风光些,自然更加感念旧主的恩情。况且路家夫妻年纪也不小了,路大腿脚不好,早几个月就听闻春瑛在打听治腿风的方子,徐大娘也说他来送年货都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就算原本有些才能,又能用多久?再说,大兴的庄子卖了,又没处安置他们夫妻,要是让他们搬回来,就得再分房子给他们住……
她拿定了主意,放人,而且还要多多示恩,但不能完全断了这条路,或许放出府后返聘是个好办法。
春瑛看着卓氏脸上的神色变化,知道事情多半成了,正心头狂喜间,却忽然听到里间传来二老爷的声音:“夫人,你进来一下。”顿时一盆冷水泼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