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6章 番外六 叶绥产子(1 / 1)

番外六叶绥产子在叶绥和朱太医的共同商量下,汪府专门收拾了一个干净的房间来给阿宁生孩子,名之为“产房”。从叶绥进入产房之后开始,汪印就一直守在门外。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过如此紧张无措的时刻。在过去,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即便处于绝地,也能奋起而搏。人力到了极致,通常都能改变死局。但这一次,不是这么回事。——阿宁正在承受着产子的痛苦,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守候在产房外面,心惊胆战地看着丫鬟婆子进出,几次想开口询问,却只感觉到喉咙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叶安世和陶氏也站在产房外面等着,内心同样焦灼不安。他们几天前就已经来到城西汪府这里等着了,就是为了等待叶绥安全生下孩儿。他们完全不觉得来到汪府有什么不合适的,对他们来说,能够陪着自己女儿度过这个凶险时刻,才是最重要的。当初叶绪在宫中诞皇子的时候,九死一生,他们也没能帮上忙,这是他们深感遗憾的事。现在轮到叶绥生孩子,他们一定要来。汪府中没有长辈,尤其是没有什么有过生孩子经验的人,所以他们一定要来,为叶绥主持生孩子的各种事宜。说起来,陶氏的心中十分愧疚,她在叶绥怀孕五个多月才回到京兆,在其最容易出问题的那三个月没能帮上忙。在回来之后,她一心想着好好照顾女儿,弥补之前错过的时间,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她发现自己没有用武之地。阿宁自己是医者,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妇人怀孕产子要注意些什么、腹中孩儿情况等等,都不用旁人提醒,她自己都很清楚。再者,汪府中还有朱太医生和木大夫,他们医术高明、经验丰富,有他们为阿宁看诊问脉,阿宁的身体状况,没有多少需要担心的。此外,还有奶娘季妈妈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在于汪印。汪印做事实在是太细致了,当朝局稳定之后,在叶安世陶氏他们回到京兆之前,他就已经在国朝物色最有经验的稳婆了。虽然他没有经验,但可以找最有经验的人来照顾叶绥。而且,以缇事厂和汪印的本事,也不怕这些稳婆会有什么问题,她们根本就不敢对叶绥不利。因此,在这五个稳婆的精心照顾之下,叶绥怀孕后期的几个月状况很好。陶氏时不时来到汪府,看到叶绥被照顾得这么好,不由得心有感慨。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要是用心,真的可以做到极致。陶氏虽然心中遗憾自己帮不上忙,但是见到叶绥被照顾得照这么好,内心十分欢喜,对汪印便更加满意。虽然在她的心目中,汪印依然还心狠手辣的汪督主,也是那个位高权重的太尉,但是在亲眼见到他对叶绥的照顾和用心之后,她便怕不起来了。虽然有这么多稳婆和太医大夫,但是在叶绥临产的时候,汪印还是提早几天将叶安世夫妇请了过来。汪印很懂得叶绥,知道她在这样的时候,最需要的便是至亲陪伴在身边。他请他们过来,并不是为了要他们进入产房去做些什么,只要他们在这里,就是对阿宁的精神支撑。如此就已经足够了。在接了叶安世夫妇到来之后,汪印的心是定了许多的,再加上叶绥在发动的时候,还很轻松地让他不要担心。他很清楚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过鬼门关,是最为凶险的时候,因此他能做的准备都做了,就是希望叶绥生孩子的时候能好过一些。做了这么多准备,太医说阿宁的身体状况很好,还有那五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他想着应该情况还好的。他知道生孩子是个艰难的过程,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艰难!从阿宁发动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但阿宁还没有生下孩子!那些进出的丫鬟婆子们脚步匆匆,都只来得及抛下一句“夫人还在生”,完全没有时间来为他详细说明情况。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稳得住,但是半个时辰之后,他的心就乱了。尤其是,他有武功在身,听觉十分敏锐,能听到产房里阿宁压抑的痛呼声。那些痛哭声时断时续,虽然极力压抑了,但是他还是能从这些声音中听出阿宁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知道她现在是多么的艰难,是在苦苦忍耐着。每听到一下,他心里就会一紧,这个时候脑中完全糊成一片了,完全忘记了先前叶绥所说的那些为了节省体力、不会大声呼叫这样的话语。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妻子正在产房里面,正为了生孩子而受苦受难。在这么一瞬间,他突然间觉得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他很希望和阿宁有个孩子,但如果要建立在阿宁受苦受难的基础上的,他宁可不要。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些想法太荒谬了,现在阿宁正在生他们的孩子,不可能是他想要或不要的问题。这个时候,汪印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只要一个孩子就够了,他和阿宁的血脉,只有一个就够了。他不愿意再经历这种惶恐无措,更不愿意阿宁再一次遭受这种苦难,一次就已经很够很够了!这个时候的汪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骇人,他脸色阴沉,双手握成拳,身子紧绷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击杀所有挡在他前面的敌人。陶氏虽然听过汪印的凶名,但是没有亲眼见过汪印可怖的样子,这一刻不由得心都颤了。但她想起了汪印对自己女儿的照顾及用心,知道他之所以会这样表现,是因为担心正在产房里面的女儿。这么一想,她的害怕就散了去,对汪印就有了那么一丝对女婿的安慰怜惜。她这样安慰道:“督主大人,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阿宁还是第一胎,要好几个时辰的,您不用担心。”“……”汪印听了这些话,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心更慌了。几个时辰?那到底是几个时辰?那就是说,阿宁还要痛好几个时辰?见到汪印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陶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说出重点。她当即补救道:“有些妇人也很快的。阿宁自己就是医者,太医先前都说阿宁身体很好,这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作为母亲,她当然无比担心阿宁的身体,这种担心,完全不亚于汪印,但是她比汪印好的一点在于:她生过孩子,有这方面的经验。在阿宁的生产的时候,她没有昏了头脑,还记得阿宁的身体状况,知道在正常的情况下,阿宁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朱太医和木大夫就在这里守着,就连宫中的太宁帝,也秘密派了太医前来汪府。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是刚刚开始,就算阿宁的身体再好,现在孩子也没那么快生下来啊!不得不说,有过经验的人就是不一样,在同样的情况下,就能淡定许多。汪印听了这些话,内心终于稍稍平静了。她知道陶氏对阿宁的担忧牵挂并不比他自己少,既然陶氏还能平静,那就说明了阿宁情况很好,是没有是什么事情的。他的理智逐渐回笼,虽然知道这是生孩子的必要过程,但是在听到那些痛呼声之后,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先前那个只生一个的想法,就更加坚定了。一个就好了,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时刻了!他合了合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对庆伯道:“庆伯,一切可都准备好了吗?切不能有任何疏漏。”庆伯立刻点头,应道:“厂公,您放心,所有人都在外面候着,随时都能应对。”夫人生孩子,这是汪府的大事,也是缇事厂的大事。不管是缇事厂的缇骑还是汪府的仆从,不管是明里暗里的人,此刻都守在斯来院外,所有人都全神戒备,以便第一时间策应斯来院。庆伯和所有缇骑一样,都无比期待小主子的到来,期待的同时,又十分担心。毕竟,女人生孩子实在太凶险了,中间会发还是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如果夫人……庆伯不敢想下去,内心暗暗呸了自己,觉得自己担心过头,想得太多了。夫人吉人天相,绝对不会出现意外的。除了庆伯之后,守在汪印身边的人还有年伯。因为叶绥生孩子,他从缇事厂大牢里面走了出来,准备陪伴着汪印,与缇骑等人一起,共同度过这个属于汪府和缇事厂的重要时刻。对于汪印来说,时间过得实在太慢了,好不容易才过去半个时辰,他都已经来回走了无数遍。他听着产房中动静,感觉阿宁的痛苦并没有减少,甚至还越来越严重。因为,那些痛呼声越来越频繁了,阿宁的喘息也越来越重了,这些声音每一下都像敲打在汪印的心上。叶安世和陶氏自然是听不到这些痛呼声的,但是从汪印的表情中,多少也能想象现在阿宁是什么情况。他们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就见到汪印忽而用力抹了一下脸,沉声说道:“朱老,你准备一下,本座要进入产房中陪着阿宁。”这话一落,叶安世和陶氏都惊呆的,就连是被他问话的朱太医,也都愕然地张长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督主大人说要进入产房?可是,产房乃徐血腥不祥之地,督主大人怎么能进入产房呢?这……这不合适啊!叶安世他们的想法,是如今大安朝一般人的想法。毕竟,他们几乎没有听说过有男人进入产房的,不管那人有多疼爱自己妻子。现在汪印却提出要进入产房,难道他就不怕产房的血腥?叶安世想开口阻止,却被陶氏抢了话语:“督主大人,您进去也好。有您在产房里,阿宁的心必会安定许多。”她生过孩子,自然要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明白生孩子的艰难,也更明白产妇的心情。对每一个产妇来说,不管身体情况是怎么样,都无比希望有至亲在身边,尤其是希望自己的相公能在身边。产妇正在为生下他们共同的孩子而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尽管生孩子是心甘情愿的,但并不代表着当时就能忍下这些疼痛。陶氏还记得自己生叶绪的心情,又痛又悔又爱,真是恨不得杀了叶安世。情同此心心同此理,想必现在阿宁生孩子,也是一样的心情,必定很希望相公能陪伴在身边。即便父母至亲,也难以取代相公的作用。汪印主动提出进入产房陪着阿宁,说明他真的将阿宁放在心尖上,她乐意见到这个。她希望汪印进入产房后,阿宁会觉得好些。听到陶氏这么说,叶安世自然就没说话了,朱太医则回道:“既赌此,那督主请随我来,先准备一番才能进去。”产房虽然常被认为是污秽血腥之地,但是在朱太医看来,产房比其他地方都要干净,自然就不能让汪督主这样随便就进去,免得还为产房带去污秽。因此,他让汪印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还用干净的帕子将其头发都包裹起来,双手自也是清晰干净,一切准备妥当了,才让其进去。在进入产妇之前,汪印深深吸了一口气,剧烈动荡起伏的心渐渐平稳下来。他见不到产房里面是什么样的,不知道阿宁是什么样的情状,不知道阿宁见到他会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进去。他再也不要等候在外面,就这样看着阿宁自己一个人面对这种苦难和痛楚,他要陪在阿宁身边,要握着阿宁的手,与阿宁一起度过这个艰难时刻,共同迎接他们孩子的到来。当他走进产房,见到叶绥的样子后,心中顿时酸涩,眼眶蓦地一红,险些要流出眼泪来。他一生几次征战,见过许多血腥的场合,经历过无数生死时刻,但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只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觉得心脏鼓胀,几乎难以呼吸。他最爱的人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豆大的汗水,嘴唇紧咬着,连血丝都有了,明显能看得出来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见此,他恨不得以身代之。叶绥正闭着眼睛在不断喘气,因为她很清楚,生孩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忍性。在这个时候,她不想大喊大叫,也不想过于激烈的动作,让自己过早的丧失力气。因为闭着眼睛,也因为汪印放轻了脚步声,或许还因为将心力都放在了生孩子上,她没能察觉到汪印的到来。但没有多久,她便发现似乎产房中有了变化,似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一样,她蓦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已来到跟前的汪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才发现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的!巨大的惊喜袭上她的心头,她有无数话想说,但声音艰涩,只能哑声问道:“半令,你怎么来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汪印会在产房之中,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她内心的欢喜难以形容。他来到了她身边,她便安心了。无论生孩子有多痛,无论这个过程多漫长,她都心有愉悦。汪印握紧了叶绥的手,握得那么紧,希望给她力量以及慰藉,同样哑着声音道:“阿宁,我来了,我来陪着你。”他没有提到孩子,尽管这个孩子是他们共同所期待的,是他们彼此相爱的象征。在这一刻,他只想让阿宁知道,他来到她的身边,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她而已。叶绥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回握着,两个人十指紧紧相扣,彼此对望着,一切尽在不言中。因为盖着薄被,汪印只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却并没有真正能看到的下半身,看不到她生孩子是什么样子的。说起来也好笑,他一生杀伐果断,但是在这一刻竟然不敢看。这产房里面的血腥味越浓,他便越是心疼,内心也就越是坚定:从此之后,再也不要让阿宁承受生产之痛了。汪印的到来,给了叶绥鼓舞和信心,也让她深刻感受到一点:生孩子并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在她生孩子的时候,有半令在身边陪着她,不管是在何处何地,他都会在她身边。除了半令,产房这里还有季妈妈和稳婆们,她也知道,在产房外面,还有父亲娘亲和朱太医等人。她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但她相信有许多人在关心着她,也都在等待着。为了她腹中的孩儿,为了她自己,为了半令,为了那么多关爱牵挂她的人,她要保持乐观顽强的心绪,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只是,有时候想得很好,但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就困难了。尤其是在生孩子这样特殊的时候,根本就轮不到叶绥自己控制。汪印的到来,给了她支撑,也让她变得脆弱起来。随着阵痛越来越频繁,叶绥先前压抑的痛呼也忍不住了,她紧紧抓住汪印的手,大声叫喊了起来,汗水泪水如雨下。她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她第一次生孩子,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非人的疼痛,几乎承受不了。她就是头胎,哪怕平时的身体调养得很好,但孩子好像特别留恋她的怀抱一样,迟迟不肯出来。到了最后,叶绥都不甚清醒了,她感觉到自己已经麻木了,只是随着稳婆的指令而动。什么时候吸气,什么时候呼气,什么时候用力,都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做,都没有办法思考了。她唯一感觉到的,是半令在身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宽厚温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加油鼓励的话语,让她坚持下去。他传递过来的温暖和力量,让她能够坚持下来,也让她没有被这种疼痛淹没,还能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疼痛到极致的时候,叶绥猛地大喊了一声,将汪印的手都抓破了,随即感觉到身体骤然一松,所有的意识都没有了,沉沉昏睡了过去。当她昏迷过去的时候,汪印的心脏猛然一疼,吓得立刻松开握紧的手,转而大声喊道:“阿宁,阿宁!”惊慌失措之下,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叶绥昏迷是生完孩子之后脱力的表现,只担心着昏倒过去的的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叶绥是怎么了。幸好,产房这里还有经验丰富的稳婆,也还有季妈妈。当然,最重要的是,产房这里响起了婴儿洪亮的哭声。叶绥所生下的孩子,正在用哭声昭示着自己的到来。伴随着这婴儿哭声的,是季妈妈等人紧张而有序的动作。在稳婆接下孩子为孩子擦拭整理的时候,季妈妈上前对汪印说道:“厂公,夫人已经平安诞下孩儿了。麻烦厂公让一让,还有很多后续。”季妈妈也顾不得汪印平时有多令人畏惧了,直觉开口赶人了。实在是因为厂公正抱着夫人,她们也做不了事情啊!汪印后知后觉地松开叶绥,手脚慌乱地退在一旁,脑中都是懵的。让他回过神来的,是婴儿的哭声。这哭声是那么洪亮,听起来孩子是那么健康,这……这是他和阿宁的孩子,是他和阿宁的骨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切体会到:阿宁平安诞下孩儿了,他和阿宁的孩儿来到人世间了!经验丰富稳婆很快就将婴儿擦拭干净,用柔软的襁褓将婴儿包裹起来。季妈妈接过襁褓,抱至汪印跟前,笑眯眯地说道:“厂公,夫人生的是小少爷!”汪印的目光落在襁褓上,明明听得真切,却又似乎没有听清楚。他想伸出手去抱着孩儿,却发现自己手脚发软,根本不敢伸手去抱。他只得摇摇头,哑声道:“季妈妈,你抱着,让本座看一看。”季妈妈立刻将襁褓递到汪印跟前,朝两边拉开,让汪印看得更仔细一点。刚出生的小孩儿满脸通红的,还皱巴巴的,此刻还大哭着,自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这是他和阿宁的孩儿,是他和阿宁的骨血!在这一刻,汪印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