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御厨房回御厨间并不远,穿过一条窄窄的小路,一路从护城河边走过去,就是御厨间了。
可惜林无鸟是彻头彻尾的路盲。
以她的常识,她完全知道在皇宫里到处乱逛的下场,她又不是小白女主,奢望来一个花前月下的艳遇,又或者是放声高歌,以圆润的声线去吸引一个对现代歌曲有美好欣赏感的家伙。
她是现实的林无鸟,左嗓子,不浪漫。
所以当她越过护城河,发现跟在身后的并不是某位侍衞同志时,她的心情开始忐忑了。
那团黑影,高高长长,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五步的距离。
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她捏捏手里的灯笼,怎么也没有勇气猛地掉转头看个仔细,她突然就想起现代社会里,有着特别爱好的露X癖患者了,于是,她一面小心翼翼地回头,一面揣测如果自己开跑会有多大胜算溜掉。
首先自己穿的布鞋,走快了,会掉鞋跟,这个是唐心的一片母爱之心,以她算小不算大的性格,鞋子和衣服必然是往大的方面制,把日后林无鸟发福的情形也一并算了进去。
但是眼下,却成为林无鸟最大的累赘。
她猛地站定,身后那团黑影果然也站定下来,林无鸟心如鼓擂,悄悄地弯腰,脱下自己的一双布鞋。
十指纤纤,因为用力握着鞋,都苍白一片。
那个黑影停在她身后五步的地方,不动也不叫,这样的静谧让她更加慌张,甚至让她有一种对方随时会扑过来了结了自己的错觉。
她定定神,从心底开始倒数,5,4,3,2,1,就是现在,她猛地一回头,嗖的一下,就将自己手里的鞋飞了出去。
一双布鞋,带着冷风,全打在了那个黑影身上。
黑影大叫一声,蹲下捧头,听声音倒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小年轻,林无鸟胆战心惊地提着灯笼照过去。
我靠,她气得差点将灯笼摔到对方的头上。
对方裹着一条黑被褥,整个脸都缩在被褥里,什么都看不到,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在灯笼的照射下灼灼发亮。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秀气得没有办法形容,就算是林无鸟这种在现代以看明星下饭的超级识草人,也不得不为这一双眼睛叫一声好。
“你是谁啊?干吗跟着我?”她胆怯地问,手里揣着刚捡起来的布鞋,生怕对方是哪个皇亲国戚,她就人头不保了。
“我是弱柳,我迷路了!”被褥渐渐地松开,露出一张委屈的脸来,黑而明亮的大眼睛含着一泡眼泪,满脸红扑扑的,鼻子还在抽啊抽,他倒是生得唇红齿白,俊朗可亲,不过乍一看之下,表情显得稚气无比,活像一只小白兔。
“你收留我吧!”他扯扯无鸟的衣袖,露出很乖很天真的神情。
“我靠,你是哪位啊?”无鸟郁闷地看他一眼,她到现在还饿着肚子,错过了用餐时间,也不好意思从御厨房里偷一两样糕点,现在又多出来个来历不明的,她更加沮丧。
“你收留弱柳吧,弱柳会乖乖的。”他的嘴角细不可察地抽了抽,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边朝着她慢慢地靠了过去,非常无辜的样子。
关键这是皇宫,哪有到处乱跑的?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在这裏低调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扯在一起,等到五年一到,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出宫寻找自己的天地去了,想到这裏,林无鸟警戒地往后退了一步,准备拔腿就跑。
“你不要跑啊……”那名唤作弱柳的上前一步,就要来抓她,冰冷的手指刚一碰到她的手臂,她就彻底爆发了。
去他的皇亲贵族,去他的低调淡定,她已经饿得开始眼花了,没有耐心再跟眼前这位折腾。
“你知道姐姐是做什么的么?”她问,将灯笼不动声色地挪开。
小白兔摇摇头。
“你看清楚姐姐的长相了么?”她继续问。
小白兔就要上来细细打量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拍下。
“很好,你不知道我是哪个,我也不认识你是哪个!”她奸笑,丢掉灯笼,用手盖住自己的脸,一把甩过自己的鞋,虎虎生风,顺带飞起一脚踹下那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以超人的速度,飞奔而去。
留下可怜的小白兔,缓缓地从脸上揭下两只超级大布鞋,表情怔怔的。
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一副哭笑都不得的样子。
许久之后,他仰起头来,对着夜空闲闲道:“忍修,你去看看她是哪一宫的小宫女,居然用鞋丢本皇子?”
“是!”简练的回答之后,从竹林里闪出一道黑影。
“咳,一双脚,居然能盖住本皇子的脸,不可思议!”他撇撇嘴,拿着鞋晃晃,眼睛一眯,“哎,这脚真大,跟个船一样。嗯!挺好玩!”他微笑着总结,笑容温柔可亲,却完全不再是一副兔宝宝的样子了。
林无鸟饿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昏沉沉地睡过去。
同舍的苗芳菲因为对她有敌意,早间集合也不叫醒她,一个人梳洗梳洗,横着出了门,一路上撞上门板若干,尖叫声混着咚咚的撞击声,居然也没有能把林无鸟给吵醒。
“我的个心,已经日上三竿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她突然惊醒,看看空荡荡的屋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她被芳菲同志给遗弃了。
匆忙梳洗之后,她匆匆地赶去御厨房,刚进厨房,便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林小厨,昨日辛苦了。”
她哪有辛苦?
“林小厨,你的手艺果然非凡,那碗秋令集萃汤,果然让人耳目一新!”
哎?她一头雾水,瞪着眼往里间走,苗满席正皱着眉指挥着传菜的太监一碟一碟地送菜,哪个是先行的,哪个是垫底的,一点都不马虎。
他今日穿着一袭青绿色长袍,身上并无任何装饰,发髻也只是用一只淡绿的翡翠在头顶处松松挽起一绺。
整个人清新干净,眉目俊朗,真有一种水墨画的感觉。
看见林无鸟进来,他的眸子闪了闪,冷冰冰地斥责道:“你索性直接中午过来吃午餐好了,为何要这么早赶过来?”
“你太体贴了,我已经睡得很饱了,谢谢你啊!”林无鸟很诧异于他的体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句反讽。
所有的厨师都暧昧地吃吃笑,唯独苗芳菲一脸的醋意。
“什么你啊你啊,一点规矩都没有?”她斜着眼,抓着一把大勺,恶狠狠地瞪林无鸟,可惜眼睛严重斜视,倒像是对着木桶自言自语。
“大人,谢谢你!”林无鸟抿嘴,跳了过去,伸手扯扯苗满席的袖子,悄悄地耳语。
苗满席嘴角若有若无地一弯,甩袖:“你先去后面,同洗菜的宫女一起练习洗菜!”
不是吧,虽然不该歧视劳动人民,但是也不该这么下她的面子,同时进来的小厨们,都已经站在师傅后面,帮下手,顺带配配菜了,像苗芳菲这样的,已经一人一个灶头,开始自己做菜了。
“大人,为什么他们可以……”她很委屈,像只被遗弃的狗狗一样看他。
他冷笑一声,以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回她:“你认为,你能像他们一样配菜掌勺么?”
他眼神犀利无比,林无鸟缩了缩头,双手一举,败下阵来。
好吧,不就是洗碗么,多大的事儿?
走过苗满席身边的时候,一阵风儿刮了过来,掀起了他青绿色的一片袍角,无鸟清晰地看见,在他的袍内,盛开着一簇茂密无比的青竹,青翠欲滴,那是上好的苏绣,却只被绣在了他的内袍角。
“闷骚!”她抬眼瞄瞄眸光凌厉的满席大人,从心底腹诽了一句。
果真闷骚啊,那些花啊草啊,别人身上绣的,他其实一件都不拉,不过就是都绣在了袍子的反面,他哪有看起来的那么冷峻啊,根本就是个纸老虎,林无鸟忍不住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