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释怀(1 / 2)

上古的沉香木散发着淡淡的香,绽开迭起的苏素栩栩如生,看得出当初雕的人十分用心。

冰冷的手指划过面上的宁润,他看着因摩挲而显得格外柔和的边棱,在灯火下滢滢晕光。

在失去她的那些日子,他也曾夙夜难眠,窥探她曾经的心事?

息渊得天独厚,占却先机,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没料他拱手让人。

他当初觉得是庆幸的,既便抱着的只是她的躯壳,却也不会是见着他就喊打喊骂的刁蛮少女了。

他不由不想,既然当初已然放手,沧海桑田,又何必再加期限?

呵,息渊,你到底是拿什么笃定,抵过自己与她的夜夜缠绵?

那木匣,果然如跃然所言,给了他最深的诱惑,叫他心慌意乱下,终于溃不成军。

他想,他喜欢六月,可以用尽此生的生命和力气,却始终,不敢信她。

他翻开第一页:

【我一生最欢喜之事,便是将自己结在了帝君的院子里。帝君表面上虽不待见我,可我心底知道,其实他待我是很好的……帝君渡我仙躯,自我有了灵识的那刻起,我便暗自下了个决心,此生我若是不幸死去,定要将自己这满身精华还给他的,嗯,正所谓“洁本洁来还洁去”,我觉得十分圆满……不过,我觉得自己这个心愿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早在三万年前,九重天上有个编纂野史的小仙,暗暗瞒了天君,将帝君的术法归在了《九重天上术法修为综合排行榜》的第一名。唔,这样的帝君委实有些强悍,虽从他不怎虎背熊腰的面目中仔细瞧不出来。】

翠绿朦胧的琅琊树上,由着司命老头笔锋一点,终是结出了她这一个花苞。

【羲和天君十六万八千六百三十九年,我已许久未写这些小记,今日又重新拾掇起这个活计,实乃心绪复杂。因今日留洵上仙与我唠嗑时突然问我一句“你日日与息渊腻在一起,想必这世间男子能入眼的极少了。不过你可得悠着点,千万别喜欢上他了,上仙今日告诉你,他心尖上是有个人的,模样还在九重天上排第一,唔就是那个琉音上仙,美丽又知性,你这般无礼,委实差她许多,切莫有了这个臆想!”】

【其实当时我觉得,这些并无什么的,还十分难得地嗤了上仙几句,他讨了个没趣,头一昂走了。可是夜里,当夜深人静蝉鸟入梦无人知晓之时,自己忍不住再将这话咀嚼一次,竟惊奇得再也睡不着了……留洵上仙曾经十分鄙夷我的“恋父情节”,那时我拒不承认,不料他果然没错的,虽我不喜欢帝君(注:这里的“喜欢”代表风月),但我此刻知晓了,无论如何,我是断断不愿将帝君分给那个琉音上仙的。】

【………………………………】

【羲和天君十六万八千六百三十九年,今日帝君又骂我蠢笨,虽然这么多年来,这是帝君骂我骂得最多的一句,可我今晚依然有一种冲动,想将此时的心情记录下来。】

【这事其实是这样的。经过帝君一番苦心孤诣的教诲,我突然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福临心至,最近练剑练得十分勤勉。我喜欢在人多的面前练剑,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因为人多啊看得人也就多啊,他们看见便会夸“修行这么勤勉的,如今在小辈神仙里真真是少见了,定是帝君家教养出来的”,虽然他们夸来夸去,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夸到了帝君身上,但我到底还是觉得,很替帝君挣了些面子的,手上的剑不由要耍得更卖力些。】

【不料帝君见我时面色一沉,一言不发就将我提了回去。怕讲得深了我不懂,帝君顺了许久的气,道“你见过哪些修为高深的神仙每日累得像只狗一样的?他们平常低调,关键时刻一飞冲天,不料你日日苦练还是这般效果,还丢脸丢到外头去了?你虽是笨鸟先飞,但不可乱飞,叫人人都知道了你蠢笨了,本君也没了面子,要蛰伏,蛰伏懂么?”】

【帝君怒了,我只能点了点头,但帝君也教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遂我还是疑惑道“那帝君当年也是笨鸟先飞,蛰伏后才这么厉害的啊?”】

【帝君盯着我半晌,终于吐出道:“见过蠢的,却没见过你这么蠢的。这几****拾掇一下去留洵那,本君不想看见你。”】

【帝君有帝君的威严,我虽不愿却也不敢冒犯,遂甚委屈地打了包袱走了。到留洵上仙那,免不得又被他笑话一通,他当晚捂着嘴巴来与我唠嗑,说是笑坏了后槽牙。我心里十分气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手拳一窝,遂又打着包袱回去了。可是,帝君在自己心中可是很神圣的,脚上徘徘徊徊,自己却始终不敢踏进茫息殿,便在殿门口就着冷风卧了一晚。】

【令我甚惊奇的是,那晚我竟然睡得十分好,第二天醒来,竟还是在自己熟悉的被窝里。嗯嗯,打死也不敢相信是帝君将我抱进来的,应该是自己冻得受不住了梦游,叫帝君知道了可了不得,于是我又悄悄打了包袱,溜了。】

【想必帝君,待我很好吧,想必我,不该是自作多情。】

【为此,我这朵琅琊花不知偷偷喜了许几久。】

【……………………………………】

【时光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自己以前一直以为,恨透了三夜冥里的那位大魔头,原来我也不是那么气的,他用一晚上的蟠桃,化作了我们之间恩怨的烟消云散。】

【第二日,自己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回到茫息殿,脚还未踏进,却听到此生最害怕的那个声音。虽在九州六合绝大大多数人的耳里,那个女子的声音清越悠远不知胜过自己多少。】

【“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在华胥山上也是一辈子,日子无聊也可以过惯的,我以为自己可以的,也一直做得很好,”她声音一顿,带着些哭腔,“可那日蟠桃宴上我闻你之事,他们还将一女娃与你塞做一团,我冷寂了许久的心竟还有了浮躁,琉音才知,琉音根本就没有忘,琉音只不过将它藏了起来,只要微微透了些缝,便再也藏不住了……”】

【生平第一次领略,嫉妒是何滋味。】

【她可以趴在帝君膝上,她却不能;既便与他同殿而居形影不离了五百年,她也不能;既便是在必秋领上,她那样担忧恐慌地将他一把抱住,没有半分犹豫,还是叫他一脚踹开了;既便,哪怕,哪怕就是将她当女儿一般……】

【她也不能,始终不能;而那个女子,却可以随意卧在他的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