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成翁今天穿戴着赵鞅特赐的下大夫服饰,他头顶巍峨冠带和玄色帻巾,似乎想掩盖那些早已灰白的头发,服饰宽衣博袖,上有纹绣。他腰杆微微弯曲,手柱鸠杖,也在眯着老奸巨猾的眼睛打量赵无恤。
当中门完全大开后,成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外面黑压压地全是人,而且都明火执仗,仿佛就要一拥而入,将成氏的家业焚尽!
而人群的中央,正是一身玄色皮甲,免胄,总发披肩,骑着黑色骏马的君子无恤。这就是两日来,在不直接交手的较量中,将他打得丢盔弃甲的可怕影子?
太年轻了,这是成翁初见无恤后的感慨,他简直无法相信,就是这样一个黄口孺子,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将扎根于此百年的成氏震颤得摇摇欲坠。
真的是位少年英雄啊!我族一开始就采取正面对抗的方式,绝对是个错误!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吧。
成翁心思一转,战战巍巍地做趋行下拜状,脸上神色戚戚:“服侍过文子、景子、当代宗主的三代老臣,主君特赐爵比下大夫,前乡三老成翁,拜迎小君子。小君子今天来,是要将我成氏一族斩尽杀绝的么?不知我那不成器儿子成季的头颅,小君子可带来了?”
这老不修以前就是一个端溺壶的竖人罢了,却在此卖弄资历,装腔作势扮可怜,还想拿三代赵氏主君来压无恤,可惜演技比起下宫那些早就玩成人精的高级家臣来,图样!
赵无恤也没有给他面子,他下了马,大步走了过去,却没如成翁想象中那般不计前嫌地扶他起身,君臣一笑泯恩仇。而是大刺刺地叉开腿,往前边一站,就等着受他那一拜。
成翁就这么半跪半蹲,继续下拜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场面一时无比尴尬。他最后才艰难地趴地上叩了首,又气哼哼地拄着鸠杖起身。
第一个照面,成翁就自己作死,吃了个闷头亏,对面前的少年更是不敢小觑。
赵无恤终于开腔了:“成翁想到哪里去了,昨日成氏丧葬,小子初来乍到,想着公务要紧,便先至乡寺。没有亲来拜访,只是差随从带了拜帖和礼物来,实在是无礼至极。这不,今日事毕,小子就亲自登门来了!成翁,还不迎我等进去,到那位成氏叔伯的墓冢前祭拜祭拜么?”
“至于您的儿子成季和族人们,都安然无恙,被我安排了亲信盛情款待着,成翁一会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听到拜帖两字,昨日竹片上那几个丑陋的篆字似乎又在成翁眼前晃来晃去,他一口老血差点再次喷了出来,好容易才咽了下去。
此子还知道什么叫无礼?老夫对你跪拜叩首,你却不学那些仁德君主一样上前搀扶!但成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们成氏无礼在先。
不过,前来祭拜死者?成翁打死也不相信这是君子无恤的真实目的。
但事到如今,成氏的大半武装已经不知去向,大概都被缴械关押着,所以就算拦着不让,人家也会持戈矛强行闯进来,这,这简直就是逼门而入啊!
成翁强忍住关上中门不见这些恶客,躲回屋内继续哆嗦的冲动,吩咐族人清出道路,让无恤等人进去,但是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人头,又面露迟疑。
“君子,乡邻们能前来帮忙,自然求之不得,但成氏小院,可放不下这么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