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午夜丑时,赵无恤闭着眼睛,脸上盖着一块细葛布巾,躺在一个宽大的“杅”中,也就是灌满热水的大木桶,享受着难得的热水浴。
睁开眼睛后,入眼的是一个红罗帷帐的少女房间:绣着云形花纹的屏风,薄纱制成的蒙胧帷幕,镶嵌有贝壳的案几,上面放着青铜酒壶和红黑相间的漆盏……
没错,这就是季嬴的闺房。
他今晚冒雨赶了几十里夜路,到达下宫后又湿漉漉地在赵鞅面前跪了半响,寒气入体。在他告退后跑到季嬴居所处告知她大事已毕,不用担心时,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大概是着凉感冒了。
季嬴便不由分说,将他塞进了自家闺房内,让隶妾们帮无恤更衣沐浴。
隶妾们七手八脚帮他脱了上衣,接着就是解帛带褪下袴褶,赵无恤连忙拉着腰带阻止,将她们统统轰了出去。众女也听说过这位小君子一向不喜欢人侍候着洗浴,便掩嘴偷笑着走了。
春秋距离后世太过遥远,遥远到人们会产生很多想象的误区,觉得古人生活一定十分肮脏。但回到这裏后,赵无恤才发现,这时代的古人,特别是贵族们,并不像后世想象中那样不讲衞生,尤其是比起世界上其他地区的人来说。
北方的遊牧认为洗澡会污染他们崇拜的河流,所以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时,结婚前和下葬时,蒙古在征服欧亚后,还禁止阿拉伯人下河沐浴。中世纪的欧洲人则以为病从水入,只要不洗澡就能避免得病,也算是一种“保持健康的方法”……但春秋时中国人,在对沐浴的嗜好上,和喜欢浴室的罗马人大概难分伯仲。
沐浴沐浴,沐为洗发,浴为洗身。
不仅仅是出征,祭祀等重大活动要沐浴更衣,即使是平时,人们也很注意沐浴,整理仪容。
正所谓“男女未冠笄者,鸡初鸣,咸盥漱,栉縰,拂髦总角,衿缨,皆佩容臭”。
就是说,每天起床以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洗漱,梳头,整理仪容,甚至一天至少要洗五次手,也就是“日五盥(guan)”。
一般而言,有条件的士大夫、国人五天洗一次澡,三天洗一次头。但赵无恤受不了这及肩的长发,所以洗的还要更勤快些。
不过成邑的条件不敢恭维,他这几日只能在侍女薇帮助下,以冷水泼面浇头。
而在下宫,在姐姐季嬴处,条件就要好得多,这裏专门有的隶妾提着温汤来为他加水。
只不过,现在可没有什么肥皂,香波,所以只能用淘米水来沐发浴身。人们还总结出了规律:沐发要用稷汁,因为可以让头发柔滑,洗面要用梁汁,因为容易清洁油腻和汗水。
赵无恤在热水里泡了半响后,感觉浑身舒畅,疲劳一扫而空。
正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季嬴的声音。
“无恤,我去你原先的住所寻了些换洗衣物,你的甲胄也已经烘干了,就放在外间。”
隔着帷幕和屏风,还能隐约看到她曼妙的影子。
赵无恤连忙往水里蹲了蹲,下意识地护住了关键部位,他应道:“唯……阿姊你也快些休息去吧。”
只因为眼前这光景惹得赵无恤身心一阵悸动。
要知道,他现在正赤|裸着身体,躺在姐姐平日沐浴用的大木桶中,听着她甜甜的声音,想着她绝美的脸庞,闻着她往日遗留的若有若无的少女体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气氛实在是太暧昧了。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赵无恤连忙甩了甩脑袋,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一想不要紧,他的头又开始发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