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地处淮泗之间,其周边历史悠久,唐尧兴起于成阳,虞舜在雷泽打过鱼,商汤曾定都于毫。到了殷商帝武丁之时,王子宋被封在这裏,称之为“宋伯”,宋之名由此而来。
到殷商灭亡,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将已经降服的殷人交予微子启,封之于商丘,亦称宋国,为公爵,这裏就成了宋国的都城。
三月末的晚春时节,一辆两马驾辕的安车从北方缓缓驶来,驶近了商丘的外郭。
车上安坐着一位头戴皂色束髻冠的白衣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异国都城外的景致民生。
这裏地势平坦,只是沿着清澈水流的方向,从西北向东南微微倾斜。河道边种植着桐树,此时开满了花,微风吹拂,状如悬挂着的铃。
而田亩里则是绿油油的五谷,据路边的宋国人说,往年以粟、豆、黍为主,间杂水稻。可今年,因为一种新颖的食物从晋国被引入商丘,还额外多种了不少春麦。
老农们用他很难听懂的宋地口音说道:“现如今商丘城里,只要是被冠以‘赵’字的东西,都卖得特别好!”
渐渐地,土黄色的夯土墙垣出现在视野中,商丘外郭呈平行四边形,西北角和东南角为钝角,西南角和东北角为锐角。其中,北城墙足足有六里之长,高三丈有余。
城墙的西北、东北、正北三处分别开了一道门,往来的皂衣商贾、带剑国人、拉着一车竹卷的游士鱼贯而入,不争不抢,颇有君子之国的风范。
安车走了正对北门的方向,一位同样乘坐马车的玄冠少年早已在此等候,他红缨系于颔下,穿着宋人喜欢的白底深衣,上面是飞扬的黑色玄鸟纹,看上去神采奕奕。他似乎和守门的宋国军吏颇为熟悉,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在见到要迎接的友人车驾后,他便隔着几步远就拱手行礼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张子,我可是盼你许久了。”
张孟谈从安车上站起,拭车而拜道:“是我来得迟了,原本担心子泰骤然遭到放逐会郁郁寡欢,今日一见我就放心了。”
来者正是张孟谈,去年的棘津风波因为齐郑的外在威胁而渐渐淡去,新的仇恨埋在范、赵等卿心中。他们一面积极备战,一面还得在新任执政知伯的带领下应付外敌。
而以“误杀范氏嫡孙”罪名被放逐出国的赵无恤,在抵达商丘之后,终于和国内的赵鞅取得了联系,两边简牍往来频繁。张孟谈也在阳春三月时接到了赵无恤的邀请,便向夫子董安于请命,前来宋国与赵无恤一会。
寒暄了片刻后,赵无恤和守门的司士告别,约他来日再叙,便邀请张孟谈上了他的车,俩人携手入城。
“商丘北门叫桐门,以城外道路上的桐树闻名,春日开花时,倒也十分有趣。”
赵无恤叹息了一声道:“去岁年末,我护送乐伯的棺椁从此门而入,当时商丘国人纷纷前来迎接,举国皆哭。宋公也悲愤不已,他长太息曰,昔乐伯往矣,杨柳依依,今乐伯来兮,雨雪霏霏……我身为乐氏之婿,三月孝期刚过,若是张子早来一月,却是只能在灵堂上见到我。”
张孟谈也一同惋惜乐祁之死,赵无恤又问了他一些国内六卿的情形和动向,随后向张孟谈介绍商丘城里的景致。
“宋国风俗犹有先王遗风,国人里多厚重君子,士大夫则沾染了不少奢侈的风气。民众好稼穑,所以宋地虽无山川之饶,但民众却很少缺衣少食,颇能储蓄一些财物。”
“除了农稼外,宋人还重视工匠,这城里的外郭区,居住着金、革、木、漆、车等百工,被称为‘百工居肆’,数量多达数千人,由工正管理。”
“宋人是殷遗民,也重商贾,这城内大道四通八达,市、肆林立,由市官‘褚师’管理。”
张孟谈认真地听着,看得出来,在来到此处的三个多月时间里,赵无恤已经对宋国十分熟悉。
走了一刻,日头渐高,赵无恤瞥见了张孟谈额头冒出的汗珠,便又指着路边一处悬帜甚高,酤酒者甚众的酒肆说道:“张子一路远行,恐怕有些倦了吧,吾等先在此坐一会,饮一盏宋地薄酒,听一曲殷商旧乐,何如?”
酒肆比张孟谈想象的要大许多,小肆套大院,前面面朝街市的店肆提供葛麻布衣的国人们酤酒和就食,闹哄哄的格外热闹。
后面的大院则清静得多,只是隐隐有笙箫声、叫好声从各间屋子里传出,往来都是高冠广袖、锦衣华服的士大夫,由穿着讲究的竖人、隶妾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