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恤挥手让众人起身,心中则暗暗想道:“如此一来,我在甄邑和廪丘的名与实就齐了!”
他也清楚名实相符的重要性,这是春秋,古典贵族时代的尾声,礼乐虽崩而未坏。在历史上,即便是百年后的战国初期,三晋乃至于陈氏分晋代齐,也是要获取周天子合法册封才得以存活的。
所以,只要他在这两邑的礼法地位尚未确定一天,这个临时武装政权便一天不会稳固。
如今在赵鞅的强势提议,阳虎的协助下,入鲁一事已毕,无恤心事已了。不过,相比于他和张孟谈两人在商丘时最初的谋划,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赵无恤心情很不错,过去半个月,因为俘虏看押得比较严紧,对待邑内外国野民众也采取了怀柔的政策,加上他在甄之战里打出了威风和名声,使得此地齐人心惧意。一如当年鞌之战、平阴之战后齐国人对晋国的顺服,只要维持住在此地的武装压制,多数齐人便会服服帖帖,所以廪丘没有闹出什么反抗的火苗。
投入训练的掷矛兵也初见成效,再加上这个好消息,无恤觉得这个十五岁生辰过得还不赖。
此外,赵鞅还让封凛带话,晋军方面从四月征召开始,已经连续作战了三个多月,虽然强度不大,但兵营中的州兵已经怨声载道,他们纷纷传唱道:
“从晋三卿,平衞与鲁。”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出身农人的徒卒们心念家中九月份即将收割的五谷,已经没心思在国外作战了,毕竟战利品多数是归了卿大夫,他们只能捡到一些残羹冷炙,甚至连秋衣都要从家里带。
所以赵鞅声称,晋国大军将在几天后陆续归国解散,只留下三卿的部分精锐家兵去北面镇守飞地夷仪,以防备齐人反扑。
齐人面临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国、高两卿避晋军锋芒,已经暂时退却,龟缩到边邑防守,秋收农忙结束前大概不会主动发兵侵鲁。
至于秋收以后,雪落之前的两个月确是个危机四伏的时期……但照目前的形势看,无恤所在的两邑也没有危险。
如今他的地盘夹在鲁国的几座边邑秦、高鱼、郓城之间,暂时不用担忧齐人越过这些地方攻来。何况,齐人更需要揪心的是晋国夹在齐、衞之间的飞地夷仪,那里临近大邑高唐、聊城,才是让他们如噎在喉的大患。
“所以除非齐人拔除夷仪,否则没有太多精力向南夺回廪丘了。”无恤在对虎会、穆夏等人布置防务时如是说。
到了七月中旬,赵鞅的晋军果然从廪丘归晋,知、中行二卿走的则是其他的路。这时代生产力不高,不仅战争常常是季节性的,连行军路线也得分批,否则沿途的城邑仓禀都得被吃空。
廪丘、甄邑这一条线,也就能承受万余赵兵的补给了,这还是赵无恤在让数科学生窦平做临时计吏,量入为出后勒紧了裤腰带的结果。
获得权力的同时也得提供义务,他现在可算明白诸侯小国为何会对霸主的予取予求不堪重负了。
和来时一样,无恤也亲自在廪丘东境的小邑羊角关等待赵鞅。
……
羊角原本是衞邑,到了齐人城郏之岁,夏天的时候,齐大夫乌余以廪丘邑奔晋,袭击衞羊角,取之。之后这裏被赵文子归还衞国,到了衞侯元受齐侯杵臼支持平定内乱后,作为感谢,又将此处献予齐国,作为廪丘下辖的百户小邑。
等到晋军破廪丘,便把这儿一并夺了,这种几十年内连续更换几个甚至十几个领主,在春秋是很常见的事情。此处也是廪丘地界的最东端,临近河泽遍布的鲁国高鱼。
赵鞅结束瓦地会盟后由此回师,得到了赵无恤的殷切相迎。邮无正安排众人扎营,而之强随行的狼盂大夫窦犨却不见踪影,据说是和赵鞅告了假,前往中都邑拜访他心仪已久的孔子去了。
在临时搭建起的营帐帷幕内,赵无恤抓住任何能尽儿子孝心的机会,帮助赵鞅卸下甲胄,服侍他穿上深衣常服。
赵鞅对此也很满意,他对儿子说道:“为父此次归国,先要在鄟泽与衞侯结盟,让衞侯正式回归晋盟,再同意将甄邑让予鲁国。过些天,你将甄邑、廪丘社庙里的鼎簋移至曲阜周公之庙后,鲁侯的策命使者才会来将这两处册封给你,从此你便是委质于鲁侯的大夫了。”
这古典时代“封建制度”的策命仪式,赵无恤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策命除了授之以土地、赐之以民众外,还会赏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