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是那个开启战端之人?”
无恤恍然大悟,他也是骑着驴子找驴,原本的历史上,六卿之乱的火药桶是赵氏大宗和邯郸氏的复杂冲突。而现如今,历史已经很大程度上有了偏差,他自己不知不觉间成了暴风之眼,矛盾的中心。
“大夫即便立下了大功劳得以被晋侯特赦归国,但大夫踏入新绛之日,成为赵氏世子之日,便是晋国大乱之时!”
张孟谈旁观者清,所以能如此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如今赵无恤被逐出国,远离新绛,尚且能缓和各方矛盾,使得六卿相安无事,可一旦他得以归国……
死了孙子儿子的范氏大概会第一个跳反罢!
然后就会出现连锁的反应,说不准就是范、中行、邯郸一同以无恤归国为借口作乱。晋侯、知、魏态度暧昧,只希望韩氏到时候别堵塞太行,让赵鞅、赵无恤真正成了东西各自为战的局面!
想到那举国皆敌的情形,赵无恤哑然失笑,随即又淡然了起来。
“如此也好,这样一来,战争的主动权便攒在我的手中了!”
……
到了七月中旬,从鲁西鄙归来的晋国大军在衞国都城附近的鄟泽汇合,顿时将这个湿润靠水的低洼小盆地占得满满当当的。
知跞数日前先到,听闻赵兵将至,他便亲自身穿朝服出去迎接,没有丝毫怠慢,而且还打算让赵鞅负责此次盟誓的歃血。
衞国地处黄河东南岸,如果衞国反叛晋国,引齐人来攻,将对邯郸、朝歌,乃至于南阳之地构成威胁,所以这次会盟是非常重要的。
以卿大夫身份主盟诸侯,这是莫大的荣耀,也是一种僭越。晋国虽然是霸主国,从赵宣子起就开了卿大夫主盟的先河,但多数时候都是由执政卿为之,很少有次卿代劳的时候。知跞如此作为,仿佛他是中军佐,而赵鞅才是中军将似的。
他的侄儿知果第一个表示不解:“叔父,虽然赵鞅跋扈,但叔父身为执政,何必如此相忍让?”
知跞不以为然:“你有所不知,冬至日献上的牲畜六牢,都得以最好的梁稻喂养,不鞭不撘,让他们毛发光泽,身体健壮。我对赵孟便是如此,看似殷勤,实则暗藏杀机。”
以知跞想来,按照以往赵鞅的跋扈和高调,是绝对会去主持盟会的。这看似一个出风头的机会,然而晋衞方睦,却早已貌合神离,晋国军事压力一撤销,衞国恐怕立刻会生出叛晋的心思。
“只要将此次必破的盟誓交予他去主持,就能使之得意而忘形,再惹下祸事给我口实,到时候我的剑已经磨好,就可以狠狠斩下去了!”
然而让知跞没料到的是,赵鞅却声称有恙,婉拒了这项任命,只愿意作为副手陪坐。
阴谋家最深恶痛绝的就是现实不按自己苦思冥想的计划走动,知跞一时间疑窦丛生,最初还以为真是赵鞅身体不适,心中暗喜。然而,他亲自去赵氏营帐中探望后,却发现赵鞅依然红光满面,一餐能食肉一斤,米一斗,还要吃些粉食点心,怎么看都不像去岁大病的模样。
晋国中军佐的这一突然转性,让知跞一时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亲自主盟,赵鞅一同出席即可。他心中暗暗遗憾错过了一个坑害赵氏的好机会,只能寻隙再施展阴谋了。
赵鞅自然没有预先料到知跞的诡计,他只是想起了无恤的话,那十二字之策里的“缓出头”。像主盟这种对赵氏没太大利益的事情,便推让规避了,只要作为与盟者旁观监督,保证甄邑的转让即可。
这其实是赵无恤进谏产生的蝴蝶效应,他和赵鞅都不知道的是,赵鞅这一推让,恰巧错过了原本历史上一次侮辱衞侯的歃血。同时也少了一项被晋人诟病,被其他诸卿指摘赵氏“破坏晋衞关系”的罪名。
然而或许是历史的惯性,仅仅因为赵无恤夺取甄邑,又联合衞侯厌恶的阳虎以此邑入鲁一事,衞侯却已经把赵氏深深地恨上了。
衞侯元在请平后一直心惊胆战地呆在濮阳帝丘,等待战争结束,他心中对齐侯愧疚不已,但作为小国却无可奈何,衞国的自主权,那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在接到莅盟的邀请后,衞侯率领从人来到了鄟泽。
水边的会盟坛上,晋国三卿以军事占领相要挟,认为衞国有背盟的前科,所以对衞人的这次归顺表示了极大的不信任。其中知伯要求衞侯将衞太子和衞大夫之子送到晋国作为人质。此外,赵鞅还要衞国接受将甄邑转让给鲁国的判决。
“甄邑转交给鲁国,赵无恤为大夫!?”
衞侯元对此感到十分震惊,而他的大夫王孙贾也出面据理力争道:
“当年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德,以蕃屏周。故周公赐康叔国之重器大路、少帛、綪茷、旃旌、大吕等。策命仪式上,王子聃季负责授土,衞国的封疆边界从武父以南到达圃田北界,又占据了有阎氏的土地,今天的甄邑也在此范围之内,天子所授之土,怎能任意割让?晋国身为诸夏盟主,肆意分裂诸侯领邑,这不是无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