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螳臂当车!(2 / 2)

子路原本一心请战,乍听此言微微一愣。

但他却没有问原因,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大笑着应诺,随后持大盾,扶长剑站到了车右的位置上。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

就冲夫子这句话,别说是两军之间,哪怕是刀山火海,天涯海角,他也会紧随夫子之后。

骏马嘶鸣,车轮滚动,师徒三人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朝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两军阵间冲了过去……

……

齐人的前锋是千余莱夷人,他们打着旌旗,挥舞羽毛、彩缯,手持矛戟剑盾,击鼓呼叫而到来。紧跟其后的是一排排齐人弓手,夷者,善射之人也,齐地有许多射箭的好手,在乡射礼中被选拔入军中为士,手持反曲复合弓,随着准备抛射出杀人的利箭。

至于鲁国人这边,赵氏武卒是主力,一根根两丈长矛竖起,矛尖闪着让人胆怯的寒光,青铜刺猬顶在前方,逼得齐人不敢靠近。重甲的武卒重合站立,补上了方阵的任何缝隙,剑盾敲击出让人心跳加速的节奏。

而手持弩机的臂张士已经瞄准了那些手舞足蹈的莱人裸|露的皮肤,自信每一发都能收割走一个鲜活生命。

“赢了!”骑行在马上,赵无恤望着对面气势汹汹的齐人露出了微笑。

非胜于战,而是胜于谋。

双方和谈尚未开始,先来了一场仪仗大比拼,结果不言而喻,是齐国人输了……然后输家齐侯恼羞成怒,索性将以备不测的伏兵统统拉出,似乎是想和赵无恤来场火并。

想来也对,若是能将他在肉体上干脆地消灭,又何苦玩什么谋略和计策呢?

“杵臼啊杵臼,司马穰苴白白服侍了你那么多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的道理,看来你不懂……”

春秋之世,兵戎相见只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若是能从伐谋伐交上达到自己的目的,会减少许多损失。

齐国最初的打算是伐交,通过与鲁国和解,让三桓将矛头指向赵无恤,孤立他,扼杀他……

但自大的齐侯在执行这一计策的过程中,不知是不是被奸臣怂恿,反倒忘了初衷,没有将身段稍微放低,而是打算压服鲁人。要是放在齐桓公时,这么做无可厚非,可现如今,你齐国可是上一次战争的落败者啊!姿态这么高,让鲁国人会怎么想?

于是赵无恤和张孟谈的对策是伐谋,一个激将,便让齐人原形毕露。

刀兵一起,和谈便成了泡影。

至于他自己的安危,赵无恤并不担心,一是他相信武卒的战力能让自己全身而退。二是因为这裏是夹谷,只要往后稍微一退就能退入二人当关,十人莫开的泰山地域,齐人还能采取最下乘攻城不成?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他倒是希望齐人在夹谷这么玩,那非但国内怨声载道,西鲁也能安生到秋收了。

现在剑拔弩张,只需要任意一边射出第一箭,就能将和平的画皮彻底撕破。

然而就在赵无恤准备抬手,让人发矢时,突然间!一辆戎车却轰隆隆地从鲁人车队里驶出,径自绕进了双方对峙的那百步夹隙中。

素衣青年静静地立在车左,手持牦牛尾编织成的三重旌节,正是颜回。

鹖冠结缨的浓须大汉挺胸腆肚,手扶长剑,爽朗的笑声震得众人耳廓嗡嗡作响,正是子路。

至于操纵着八辔的老者,他须发黑中夹杂着灰白,驾车的姿势如同抚摸琴弦般优雅,在满是碎石和沟壑的夹谷中平治,却如履平地。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这便是以御车之术而自许的鲁国大宗伯孔丘了……

……

随着孔子驾车驶入,一触即发的双方都同时一愣。

齐侯和赵无恤心裏也咯噔一下:“他怎么会在此!”

却见孔子在两军中间停下了车,举袂顾左右,大声说道:“吾两君为好会,为何还要出动甲兵?请两国有司让兵卒退下,恢复和谈!”

齐侯认识孔子,两人还差点成了君臣,但孔子不为晏婴所喜,所以也没重用,但往日对此人也是有所关注的,眼看他一步步成了鲁国宗伯,兴鲁侯之权,齐侯也曾后悔没有留下此人。

此时孔子乱入战场,竟让齐侯猛地清醒了过来。

“有的胜利靠长剑与斧钺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笔削和帛书……”

今日如若开战,岂不是那自己布下的连环计策一开始就失败了么?以齐国现在的状态,可没法在秋收前发动战争……

但今日齐国的颜面已经丢得够多了,齐侯心裏也憋了一口闷气,贵为君侯怎能向一个弱冠卿子低头,他非得让赵无恤先停手,才肯撤兵。

眼见齐人没有异动,孔子松了口气,又扭头朝这边大声呼吁:“齐侯尊于小司寇,国君尊于上大夫,位次低者请先罢兵!”

他这是在逼着赵无恤先退步了……

指挥兵卒的虞喜、穆夏和冉求有些茫然,回头不住地朝赵无恤看,想知道他的下一步命令。

赵无恤心裏一声哀叹,随即无名火起。

“真是可恨啊……”

他佩服孔丘胆量之余,心裏第一次对此人产生了如此念头,孔子不惜入险地,也想阻止交战,这是今天最大的意外。

穿越者的傲然,让赵无恤一直将自己看做历史前进的推动者,这不是自傲,这是事实,也是他苦苦追寻的命运。

而孔子今日的所作所为,在赵无恤看来……就是在阻止自己前进!

就像路上绊脚石么?

不,不是。

卷须飘飘的孔夫子举袂作鞠,态度认真诚恳,在无恤眼中,越看越像一只抬着双臂想阻拦车舆前进的螳螂,可敬却又可悲。

赵无恤手臂沉重,却迟迟无法落下,电光火石间,他心裏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若是弩矢齐发,将齐鲁的和谈,连同孔子师徒三人一起葬送在此,那历史会发生怎样的变动?”

不是有句话叫“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