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恤获得的东西,一曰衣服,他穿戴上了衮冕之服,加上配套的赤舄一双。
二曰车马,指先前乘坐的金车大辂和兵车戎辂;玄牡二驷,即黄马八匹。
能安民者赐衣服,其德可行者赐以车马,这两样是必不可少的。所以韩虎的目光集中在用朱色鲁缟盖住的第三样,究竟要挑什么给,也是有讲究的,与将担任的职务息息相关。
韩虎心细如发,他事先为赵无恤算了笔账,鲁国原本有三卿,大司徒季氏,大司马叔孙氏,大司空孟氏。季氏与孟氏尚存,但叔孙州仇已死,叔孙的卿位究竟是继是绝还是个问题。
“赵子泰若不想保留叔孙氏,就会直接上任为大司马,若是他想延续叔孙,则会从小司寇升任为大司寇,成为鲁国的第四个卿!”
段规则如此料定,这两个职位各有侧重,大司马主征伐,大司寇主刑狱。
他在韩虎入鲁宫时还悄悄对他预言到:“若为司马,第三命应该赐宫矢,能征不义者赐之。若为司寇,第三命应该赐斧钺,能诛有罪者赐之。”
而鲁侯赐给赵无恤的最后一命,是一把彤弓,还有几根红羽黑杆的宫矢!
韩虎心道:“果然,赵无恤准备废掉叔孙氏,自己来做大司马。”
当结果揭示时,别人还在揣摩其中意味,韩虎便了解了更深层的意思,他由为段规这样的聪明人能辅佐自己而感到骄傲。
“那些看起来如日中天的强卿,往往也是脆弱的,因为他们会树立众多敌人。韩氏却永远是谦谦君子,从不将人往死里得罪,所以赵氏有下宫之难,三却死于堂上,栾氏被灭全族,最弱小的我们却活着。虎,记住,与强者交好,同时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便是弱者的生存之道!”
韩虎知道自己不如赵无恤,不如知瑶,他是弱者,但他相信祖父韩不信的话。他相信,有韩氏的百年基业,有段规这样的人物辅佐自己,他便能守弱胜强,带领韩氏笑到最后!
可当柳下季宣读策命上的官号时,韩虎听到的却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官职。
“以赵卿为大将军!赐彤弓宫矢,帅左右二军及卿大夫私属,奉君命征讨不臣!”
韩虎又一次呆住了,大将军?这是什么鬼?
……
“这个赵子泰,他不按寻常步骤下棋啊……”朝会过后,韩虎回到了馆舍,段规预测落空,揉着太阳穴苦恼不已。
赵无恤的卿位是个掌管军务征伐的武职,但他没有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升任大司寇,或者改当大司马。而是取消大司马之职,称“大将军”。
韩虎想了想道:“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以晋国为例,国君以卿统军,故常称卿为将军。虽非正式官名,但我祖父,还有赵孟,一些场合也被称为韩将军、赵将军。赵子泰将这一称呼正式化,也不亦可乎,如此一来,以将军之名掌鲁国左、右二军就名正言顺了,从此以后,军政大权集中于赵氏之手,我开始为周公、伯禽子孙的社稷担心了。”
段规道:“反正叔孙氏是彻底没了,叔孙州仇死后,叔孙竟找不出一个够分量的人来继承家业,他们在曲阜的府库已经被赵子泰接管搬空,宫室也给围了。看来赵子泰是下定决定要绝了叔孙,也不知道对季氏、孟氏,他会如何处置?”
他已经从失败的预言里缓过神来,舔了舔嘴唇道:“我倒是很期待赵子泰和他的谋士们会如何操持鲁国之政,如何处置三桓旧族和诸位大夫。”
……
“主君虚岁十九就位列卿士……了不起,真是了不起,而这大将军的名号,事先恐怕没人想得到吧,他们更不清楚这其中的深意。”
和赵无恤年纪相仿的阚止在他退朝归来后,便对今日盛况赞叹不已。
赵无恤笑骂道:“这些奉承话便不必再说了,朝堂上不知道多少人想看我接下来的动作。吾等在马上得鲁国,却不能在马上治鲁国,一切都得谨慎才行,但也不能谨慎过度,错失了整合朝堂的时机。”
阚止道:“所以主君在殿上才推掉了加封的领地,借口是叛臣未灭,何以加封?费邑公山叛党还在负隅顽抗,而有些人也没主动来曲阜朝见君上,恐怕是生出了不臣之心。”
赵无恤将冠冕交给侍女,扭了扭被它们压得有点酸的脖子:“封地不急,我的兵卒占领了大半个鲁国,缺的无非是国君的一纸策命,在完全控制鲁国前,暂且先这样罢,吃相太难看反倒会惹来嫉恨和不满。”
等鲁国只存在他一个声音后,鲁侯还敢不给?
赵无恤入室内换下沉重碍事的朝服,而阚止作为亲近家臣,也跟随入内,这是少数人的特权。等侍女竖人退下后,他才问阚止道:“这几天里,季氏可还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