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其中一阵的偏将,而是掌控整个战场的统帅。
伴随着权力的,自然也有责任……
在宋之乱时,赵无恤曾指挥过孟诸之战,但手下不过万人,可这一场仗,是将近五万人级别的会战!而且是事关四个卿族命运的大决战,赵无恤能感受到肩上的担子很重。
这些本来被赵鞅扛住,如今,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肩上了。
无恤暗自想道:“为将者的五材,勇、智、仁、信、忠,我又能做到几点呢?”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放眼望去,却见范氏、中行氏阵线接连被克,二卿的两翼深深地向内凹陷了一大块,几乎要被合围了。可中央部分,因为中行死士的冲击,韩虎的阵线变得极其薄弱,随时可能被再度突破进来。
他心中有了计较,很快,一个又一个命令从赵无恤口中发出。
“中军留一旅人护衞,其余一分为二,一部作为预备,另一部四下救急。杨因,你去寻找温县大夫,收拢温县残兵,休要让他们乱我后阵,不从者杀无赦!”
他又指着前方道:“让晋阳县卒脱离混战,向中部移动,帮助韩氏君子堵住缺口。告诉韩子寅,我不强求他进攻,只要能让弓手挪到晋阳赵兵的后排,尽力射箭就行,如今大风已停,仅凭韩氏近两千人的弓手,便能让对面不得靠近!”
两批人应诺而去后,赵无恤眯着眼又观察了一会,开始像布置象棋一般,在广袤的战场上操控棋子。
身边的人是无恤的相、士,远处奋战的众人,则是赵无恤的车、马、卒!
一刻后,有了阳虎的支援,韩虎那边已经稍微稳住了,而两侧,鲁国右军和赵伊部在缓缓前进。己方最突出的几个部分,分别是两翼的骑兵,还有武卒,他们已经杀入敌方阵线内,开始朝深处突进。
“举旗,擂鼓!”
随着鼓声隆隆,赵军已经从方才中军被破的慌乱中站稳了脚步,再度发起反击。
战局首先从靠南的武卒处被开打,在盗跖带领下,他们不到两刻钟就击溃了正面的中行氏营垒,赵无恤立刻传了一道军令过去。
惨烈的战场上,年轻的骑士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指向北边,高声对盗跖说道:“将军有问: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师帅便是这样的人,敢问彼处敌阵,需多久才能攻破?”
渴望得到强者认可的柳下跖得了“善攻者”的称号,一时间大喜过望,他立马横刀,转顾北方,略微看了下那处阵地,正是赵伊部在奋力突破的中行劲卒,他应声答道:“两刻便可!”
传令兵接了话,转马归去向新统帅赵无恤复命。盗跖则和田贲等人一起,带着武卒转击战场北侧,不多时便与赵伊部合流,开始以多敌寡。
武卒们像是碾碎敌方战阵的磨盘,在长矛和弩矢掩护下追撵砍杀,那股中行劲卒只勉强抵挡了一阵就四散而逃,果然只两刻钟便击破了这个阵垒。
而最北侧的虞喜处,他手下还剩四百骑,也得到了赵无恤的命令,开始转而向南,与鲁国右军配合,攻击范氏阵线。
虞喜持刀当先,率部下数百骑士击入这块战场,他运马如飞,挥刀如风,或劈或斩,从敌军侧翼冲入,杀散了数十范氏兵卒,余下的骑士趁势配合鲁国右军直击,转马四杀,势不可挡。如斧斤入林般势如破竹,一下就贯穿了对面的范氏步卒。
就这样,中部阳虎、韩虎率领的晋阳兵和韩兵顶住了敌人冲击。而赵无恤则调遣武卒和轻骑连续攻破敌人阵垒,尤其是骑兵来去如风,转战各处,他们每击必破,赵兵顿时士气大涨!
一处处顽抗的敌军阵垒被破,在武卒和骑兵接连不断的胜利下,战争的天平完全地倒向了赵军。他们拔除掉了二卿联军的两翼阵垒,一点一点的向前蚕食他们的阵地,逐渐地对中部最强的敌人步卒形成了包围之势。
赵鞅留在原地记述战况的周舍等人见此情形,不觉赞叹:“乌有先生曾言,君子目前只可为一军之将,我看不然,虽三军,亦能掌于手中!”
……
观对面的形势,敌军侧翼有武卒冲击,正面有阳虎督促的晋阳兵、韩兵坚守,外围更有虞喜为主的骑兵猛烈突击。方才死命一搏,中行寅已经把最后一点预备队拍出来了,这时无兵可用,已是左右难支。
“敌兵要撤了!”赵无恤身边的项橐眼尖,一眼就看到敌军士气已完全动摇,不少人开始自动离开战线,连续斩杀数十人也不能禁止,中行氏和范氏的两面帅旗亦大有向后移动之势。
因为范兵和中行氏兵多,而且背靠共城作战,所以在城中和营内还是有几千丁壮的,这些人只经历过短期训练,派上来自然是送死。但接应敌人撤退,却是能办到的,毕竟战斗到现在,赵军也人人疲惫,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照这样下去,很可能不能尽全功啊!”
项橐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赵无恤却笃定地说道:“放心吧,他们逃不掉的!你看那边!”
顺着赵无恤的手指,项橐看向了远离战场的北方,那是中行氏的大营,在翟封荼口述中,防守最为薄弱的西北角。
不知何时,那里开始冒出一阵浓烟,火焰在营中弥漫,伴随着惊呼与混乱,不断有人向外逃出来。直叫掉头想入营依靠栅栏、木墙营垒据守的范吉射,中行寅大惊失色,他们的后路,被这道突如其来疾风劲火摧毁了。
“将军,这……这是?”
项橐又惊又喜,却不明所以。
赵无恤在帅旗下张开双臂,替赵鞅迎接这场迟来的“大风”。
“敌人依靠的是偶然的大风,而我等依仗的大风,却是谋定已久的援军。来的是犹如天降的邮无正司马,他们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