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值两户中人之家的财产罢,别看此物颇似美玉、水晶,其实用的材料很寻常,随处可见的石英砂,还有草木灰,至多是太原大卤里开采的天然碱……再说了,有了这工艺后,做成更小的镜面,亦或是圆珠,让子贡卖到郑国、楚国、齐国、吴国等地去,可得百倍、千倍之利!”
既然楚国贵族连随珠都能当宝,更别说眼下更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和让贵妇人们心动的明镜了。赵无恤自己虽然不算奢侈,但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鼓励外国贵族奢侈,继瓷器争奇斗妍后,赵氏的新产品玻璃弹珠又要从诸侯腰包里继续捞钱了。
季嬴这才松了口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易俭难,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经够多了,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让无恤再背上“奢侈无度”的恶名,也把自己说成是褒姒一般的祸水。
“那,既然此物不算贵重,你可要记得给宫中的灵子、孔姣,还有在鲁国的伯芈诸位妹妹都备上一件。”
“唯唯,你提醒的是……且不说这个,你我已经共牢多年,如今,也该合卺了……”
不说还好,赵无恤一提这事,季嬴的脸刷一下子就红了,顿时想起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不再是需要他庇护提点的小阿弟,而是要视之如天的夫君了……脸上像是烧着一般热乎乎的,整个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赵无恤轻轻挽着季嬴,与她一同坐到榻上。
回头想想,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虽然打刚来到春秋之世开始,赵无恤就立誓要避免历史上“磨簪夫人”的悲剧,不过那时候的他也未想到,自己竟然是以“娶姊”的方式,来打破命运里的诅咒。
知宵、代君对季嬴的觊觎,被赵无恤的武卒和铁骑打退;赵氏内部的异议,被赵无恤瞪上一眼就噤若寒蝉了;外界舆论的风言风语,也被上卿的铁腕按了下去。
他几乎是顶着天下人的手指和唾沫星子来做这件事的,为赵氏服务的孔门弟子中,因为此事不辞而别的不在少数,好在冉求、子贡、宰予等干吏一个没走。
有形的阻扰在他的强权下不敢公然吱声,但无形的压力,却一直笼罩着二人,哪怕过了今晚,这种礼乐道德的压迫感也会一直持续下去,这就是做出选择的代价了。
但赵无恤不后悔。
两根儿臂粗细的香烛,映得洞房中通亮,各种礼器,祥瑞放在案上。不同于后世大红的喜帐,先秦婚礼喜欢玄白两色,干净而朴实无华。二嬴同牢,更是有意无意地用起了复古的殷人之礼,据说当年武丁和妇好成婚也是如此这般,他想以此冲破周礼里“同姓不婚”的藩篱。
用破成两半的匏作为酒器,交换着喝过合卺酒,季嬴的朱唇也湿润了。二目相对时,她恍然想起年幼时二人也不避男女之防,在一张榻上打闹过,可如今与那时又有不同,她看到赵无恤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比在玻璃镜里照出来的更为明艳……
季嬴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道越贴越近的无恤是不是听到了。害怕,担忧,欢喜,羞涩,种种情绪使得她鬼使神差地捉住了赵无恤拦腰抱过来的手,就像小时候阿弟想要挠她腰肢,被她重重打手一般。
“阿弟,你,你要作甚……”
赵无恤见着坐在床边,绷得僵硬,失口又喊了自己一声弟弟的季嬴觉到有些好笑。
他当即板着脸,严肃地说道:“当然是要行周公之礼了。”
“周公之礼?”季嬴的手还在无力地抵抗,这时代可没这俏皮的说法。
“周公为周士规定昏礼,其中有一句:‘主人入,亲说(脱)妇之缨’……我身为晋国上卿,自当遵循礼节,亲自为阿姊你宽衣解带,敦睦夫妇之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