衞侯蒯聩是赵无恤一手扶持上台的,虽然这几年因为苦于衞国要交纳的“贡献”高昂而对赵氏有些不满,但晋国作为衞国的盟主,赵上卿亲自来访,他也不敢怠慢。衞侯和群臣本来打算倒履相迎,在宫中大办筵席,谁料赵无恤却以长途旅行身体疲惫为由婉拒,于是为他接风的宴会便改到了次日。
是夜,赵无恤就在赵氏控制的“运河区”内巡游了一番。
衞渠穿过了濮阳被赵军摧毁的外墙,途经外郭,又继续向东南流淌,城内这一里长,半里宽的“运河区”,俨然成了晋国的租界,防务治安由赵氏驻衞军队管辖,与濮阳其他街区有木栅栏相隔,裏面的居民也多是晋、鲁、曹的商贾,衞渠开通的这半年间,他们便像被尸体吸引的乌鸦一般席卷而来,占据最好的泊位,将衞国的特产运去朝歌、郓城。
在这片区域内犯了法,衞国官府管不了,得由赵氏特派的理官审理,已成为衞国唯一通行货币的五铢钱也在这裏被铸造,运往衞国各邑。
而这片“租界”的核心,自然是包砖的坞堡了,入夜后,赵无恤便与赵伊同住,听他说着衞国的近况。
“自从半年前衞渠修好后,衞国对晋国的战争赔偿也宣告结束,以后除了缴纳岁币职贡外,衞人不再需要为赵氏服役。然而这边衞人才放下挖掘运河的锄,刚收完粮食歇息了月余,衞侯便再度征召他们,说要重修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新台是衞国最着名的行宫,是衞宣公为纳齐国美女宣姜所筑,在十年前的战乱里,新台被荒废破坏,衞侯蒯聩继位后,因为要全民进行战争赔款,挖掘衞渠,没有机会修台,如今义务结束,他终于可以为自己动用民力了。
于是衞人怨声载道,不少人为了逃避苦役,甚至开始越过国境,朝晋、鲁、曹等国逃去,光是赵氏河内,就接收了好几百户。
对逃往赵氏的民户,衞侯蒯聩不敢追回,只能对剩下的人越发残酷地役使,修新台,修帝丘城池,修宫室。恰逢衞国执政孔圉生病不能理事,衞侯控制了朝政,他忍了几年的欲望终于这半年间爆发。
农民不够劳役,甚至连商贾、工匠也被波及,于是衞人只能愤怒地唱着《式微》,郁郁劳作。
“一些曾经反抗过衞侯军队的城邑更是凄惨,力役数倍于衞灵公之时,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边树木之上,死者相望……”
赵无恤听着赵伊描述衞侯蒯聩的这些做法,明白为何来帝丘的一路上,衞国城邑里闾如此凋敝了,不由冷笑道:“倒行逆施。”
至于心裏,对此人的评价只有“作死”二字了。没记错的话,在历史上,蒯聩也是靠了赵鞅的力量回到衞国为君,却反过来咬了赵氏一口,与赵鞅决裂。他得罪大邦之余,对内也极其苛刻压榨,最后逼得愤怒的工匠拿起武器造反,驱逐了他。
看来历史虽然改变,但蒯聩这个作死小能手却不失其本色啊。
赵伊对蒯聩也很不齿,此人对赵氏的暗藏不满与日俱增,已经数次与他产生冲突,据说此次蒯聩还可能向赵无恤请求,把赵伊调走……
他继续说道:“蒯聩不仅疯狂役使民众,对待国内的卿大夫,也极其苛刻。”
衞侯蒯聩心胸狭窄,他因为惹怒衞灵公而出奔赵氏,居外数年,最后靠着赵军打进帝丘,继位伊始,就说:“寡人居外久矣,二三子亦尝闻之乎?”他抱怨衞国卿大夫以前不迎立自己,便打算借赵氏的力量尽诛异己。
此举惹得一大批衞国大夫或死或逃,衞国的公族势力受到了很大打击。
当时,贤者蘧伯玉也在打击报复之列,蘧伯玉的原则是君主有道,则出仕辅政治国;君主无道,则心怀正气,归隐山林。于是他也跑到赵氏,在环境优雅的临漳学宫大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