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一轮回,衞侯蒯聩也步了衞灵公的后尘,面临城破身亡的困境,但他终究没勇气咽下毒酒。
或者说,他和衞灵公不同,仍然心存希望。
“赵伊小儿胆敢私自做决定,无妨,等帝丘动乱的消息传到赵上卿处,他一定会带着军队折返回来救寡人!”
因为衞国是赵氏忠诚的仆从国,寡人对赵卿也毕恭毕敬,衞国献出劳役、钱帛和粮食,得到赵氏的宽恕和庇护,寡人就可以在国内为所欲为,赵氏一概不管,难道盟约不是这样写的么?
对夫人们,对亲信们,衞侯都是这套说辞,大家也信以为真,赵氏的援手,成了他们现在指望的唯一稻草。想来赵无恤才走了两天,一听到消息,以赵氏的高效,肯定会立刻做出反应的。
于是衞侯蒯聩和数百亲信宫衞又继续坚持了两天,与诸卿和国人组成的叛军间互有攻防,北宫等氏族加入了衞侯的队伍,所以打的有声有色,也给了诸卿重创,甚至一度夺回了内城墙垣。
但好景不长,随着诸卿控制外郭和城外六乡,组织对衞侯不满的国人带着器械来围攻,衞国宫城防备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而赵氏的援助,依然是水中月,镜中花,只有近在咫尺的赵伊隔岸观火,对这场大乱不闻不问。
衞侯迫不得已,只能放低身段,派人出去和诸卿、国人讲和,也被拒绝了。
“公子郢能复生,吾等便与国君讲和。”他们这么回答,让衞侯无计可施。
“等着吧。”他恶狠狠地想道:“再等几日,赵卿援军就会来的,到时候,寡人要将诸卿统统灭族,将造反的国人统统施以膑刑!”
可惜他死守的打算很快落空,到了第三天夜间,衞侯的防线从内部被攻陷,北宫氏投向了外面势大的诸卿,衞宫从南面的城楼开始陆续失陷。
因为衞宫陷落的很突然,所以还在酣睡的衞侯未能察觉,他的两个亲信倒也忠心,石乞带兵去阻止诸卿和国人靠近,壶黡则护着衞侯往北面逃窜——衞国宫室位于整个都邑的西北,过了墙垣,就是城外!壶黡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保护国君脱身。
危机四伏,衞侯蒯聩坐在狂奔的马车上,身边是百余披甲持锐的宫衞护送,将拦路的国人悉数刺死,一路冲杀出城门。
在付出半数伤亡,终于冲破国人们的防线后,蒯聩才发现他们走的仓促,甚至连衞侯夫人、太子都来不及带上……
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后,蒯聩扶着车栏,捶胸顿足道:“寡人侍奉神明时满心虔诚,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众人不言,最后还是御者叹了口气:“君上虐待国人,君上一人对神明的虔诚,哪里敌得过千万人对君上的诅咒呢?”
换了往常,蒯聩肯定暴跳如雷了,这会他竟无言以对。
“千万人诅咒又如何?寡人一定会回来的!来夺回属于孤的一切!”他咬牙想道。
对于衞国而言,被驱逐的国君归来复辟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两百年前,衞惠公被左右公子作乱驱逐,过了几年流亡生活后,又在齐桓公和诸侯联军的支持下杀了回来,诛杀左、右公子,赶走了伪君。
而在七十年前,蒯聩的曾祖父衞献公也因为对大臣不敬,被孙文子、宁惠子二人联合驱逐。过了十二年后,他终于在晋、齐两国联合干预下成功复辟,族灭“祭由寡人、政由宁氏”的宁氏。
他的父亲衞灵公,虽然蒯聩与他素来不亲近,但灵公的事迹,才称得上是惊人。
灵公继位之初,就遇到四家卿族叛乱,都城时局已经失控,灵公只得带少数人逃至城外,然而在他的胆识和对国际形势的利用下,竟然借助齐国逼迫叛党就范,18岁的衞灵公顺利度过危机,稳定了局势,又做了二十年安稳国君。
想到这些先君的先例,蒯聩就信心满满,他的情况比他们好多了,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赵氏这个大腿可以抱,只要借到一千武卒,便足以将叛军杀得血流成河!
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然而就在蒯聩用复辟的希望和报复的怒火来勉励自己的时候,却听到咯噔一声,前面的地面突然陷落,数辆战车冲进了陷阱里,御者和车左车右直接被削尖的木桩戳死!
“有埋伏!”
……
虽然有示警,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御者很努力地转弯,但蒯聩所在这辆车也没躲过厄运。他们绕开陷阱后,却被突然拉起的绊马索拦了个正着,整辆车在半空转了个圈,重重地砸到地上,也把蒯聩压在了下面。
他腿上剧痛,晕头转向,只能知道周围尘土大作,杀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