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晋国在大旱后又遭蝗灾,魏氏官民坐视蝗虫吞食即将收获的粮食不敢捕杀,只知道磕头祭拜,修建神蝗庙。魏曼多更是公然谴责,说这是晋国的执政者修德不够招致的天谴,把舆情的矛头指向赵氏。
赵无恤不背这个锅,他公开反驳说:“蝗灾猖獗,眼看禾稼被蝗虫啮食无收,百姓饥饿死亡,魏卿为政者这时不想办法挽回,却出来谴责别人,汝连日祭祀,螽斯依旧,何补于抗灾?又怎么对得起之下的百姓?”
于是赵无恤以救灾的名义,调遣了数千武卒进入长子郡,帮当地百姓抢收粮食,能割多少是多少。不过有趣的是,在赶赴各县乡的军队里,也跟着几名不提镰刀,也不拿矛戟的人。
这些被赵无恤戏称为“文工队”的人,是近年才设置的特殊兵种,他们来源于陶丘市肆的“百戏”,也就是表演为生的职业,其创始人是陶丘着名的戏人优莫,优莫被赵无恤带到邺城,本以为是来给上卿取乐的,谁料被安排了这个一个职责。平日带着一群戏人,在军中玩玩角抵,耍耍杂技,让士兵们乐呵乐呵,省得军中生活太过严肃沉闷惹出祸患来。
但他们这次不耍那些,只是靠一张嘴吃饭。
戏人们到了地方后,当即在乡社集合百姓,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演了别开生面的“曼衍之戏”,既简单的故事相声,演的是赵无恤给他们选定好的剧本,但允许临场自由发挥。
小城台谷邑,原本是乡射礼的土台子上有两个人,一个人穿着一身陋衣,饰演因蝗虫过境而失去了一切的农民,另一个穿着冠带,饰演到乡下赈灾的赵氏官吏。
扮演农夫的那个人演技不见得好,却十分卖力,一出场就一阵唉声叹气。
“飞蝗过境,田间地头密密麻麻,家中却颗粒无收。”
说到悲时,他以头抢地,引发了台谷邑百姓们很深的共鸣。
就在这时,一声锣响,扮演赵氏官吏的那个人立刻跳了出来,大声说道:“既然如此可恶,不如扑杀之!”
扮演农夫的人作大惊状:“上吏说笑了,螽斯乃是神蝗,祭拜还来不及,岂能杀之?”
“才不是什么神。”扮演官吏者断然否认。
他转过头,对所有百姓宣告道:“神者,人主也。晋国山川神明,四岳山神四水河伯,都要由赵上卿认可才算数,其中却不认识什么神蝗、虫王。君不闻上卿前几日在长子城外怒斥‘尔食余百姓五谷,如食余之肺腑,余食尔血肉方能解恨!’仰天吞蝗,于是一地蝗虫尽数飞走,不敢为害么?可见这些飞蝗是假神,畏惧真的明主。”
见百姓们将信将疑,他又补充道:“宋国的大巫祝汝等可知道?天下最料事如神者,最受天道恩宠者,她也传话来晋国,说这次蝗灾与什么人间失德,上天报应毫无关系。”
“那螽斯到底是啥?”扮演农夫的戏人恰到好处地发问,这个问题也是淳朴的百姓想问的。一如魏氏盐氏之女看到的一样,那种飞蝗满天情形如此震撼,让他们心生恐惧,下意识地以为这不是凡俗力量能造成的。
“螽斯就是虫豸,跟叮咬你的蚊子,粪坑便嗡嗡乱叫的苍蝇,都是虫子的一种!不信你去田间瞧瞧,地上全是蝗虫蛋,到了来年,就会生出新的蝗虫来。”
扮演官吏的戏人转头,对百姓们大声质问道:“天生万物以养人,可见人乃万物之灵,至高无上。而这些虫豸,却是世上最低等的东西,成群结队只是其习性而已,汝等会朝拜厕所里的白蛆么?汝等会祭祀臭水沟里的蚊子么?”
众人这下愤怒了,纷纷大吼道:“自然不会!”
“那为何还要怕什么神蝗呢?”
眼见飞蝗神秘的面目已经被拆穿,群情激奋,真正的赵氏官吏才站了出来,大声宣布道:“既然如此,二三子与其坐视飞蝗食粮,不如捕蝗!上卿有言在先,得蝗一石,可换取粮食一石!”
“蝗虫可以换粮!?”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这句来的有效,在戏人的表演下,对蝗虫不再有神秘感的乡人开始集体出动,加入到抗击蝗灾的大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