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隆冬,魏氏领地上的粟米该收的都已收完,夏天种下的麦子则被蝗虫啃食干净,就算天降大雪,除了压死几个贫苦的饥民外,也对他们造不成更大的损失了。
反而在魏曼多看来,事情在往好的方面转变,不是有句话么,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得到河西他本以为是福,谁料却被拖进战争的泥潭里;连续遭遇旱灾和蝗灾本以为是祸,但也促使他与齐、郑搭上了线。
今年,赵氏连续将衞国、三邾化为自己的傀儡,引起了天下诸侯震惊,赵无恤称霸天下,兼并中原之心显露无疑,所以齐国陈氏正在与秦、楚谋划新的反赵同盟,甚至还想要拉魏氏入夥。
魏曼多的要求很简单,若是齐国能让秦、魏达成和约,那他很乐意在诸侯攻赵氏保持中立,甚至给予他们方便。
只要河西在魏氏手上,议和自然是不可能的,但魏曼多只求能让秦国人缓解攻势,让魏氏能熬到明年秋收。
“赵氏今年的扩张已经让诸侯慌了,生怕自己也成为下一个衞国、三邾,诸国攻赵近在咫尺,只等赵氏陷入四面战线中,我再联合韩氏中立,坐看赵无恤疲于应付,到时候晋国究竟谁说了算,还尤未可知呢!”
这便是白虹贯日的预兆吧,预兆明年赵氏有兵灾,他幸灾乐祸地想道。
……
是日,魏曼多再度宴请宾客,这些人是河西各氏族、豪长的质子,为了稳住那里,魏曼多可没少下功夫笼络他们。
筵席过半,魏曼多却又觉得腹中有一丝不舒服,在他步入五十岁后,肠胃就变差了,山珍海味吃多了,就容易消化不良,如厕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
“扶我去更衣。”
人有三急,好在偏殿内就有厕所,这是今年刚修好的新厕,魏曼多还未来过。
护衞守候在外,魏曼多单独入内,因为君主在臣民面前要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尤其不能让他们意识到一点:原来至高无上的主君,也和平头老百姓一样是要屙屎的!
魏曼肠胃不好,每一次都得蹲很长时间,下裳褪去卷在臀部,完事后却发现,旁边没有手纸了。
自从赵氏发明纸后,纸张便取代厕筹,成了贵族们的必备之物。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身前多了个人,左手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就这样静悄悄地潜伏在厕内,目送一个有一个人离开,直到自己的目标最终出现。
“小人见过魏卿。”刑人的一双眼睛像是潜伏多日后,发现了猎物的豹子一样可怕。
“你是……我家的涂厕之人……”魏曼多的脸上没有害怕,至少他没露出半点痕迹,现在纵然他大喊呼救,眼前的人也能在侍衞赶到前加害于他,从他的眼神和握匕首的姿势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名老练的刺客,魏曼多的眼睛瞥向了此人身后的剑——魏卿的佩剑,在如厕时解下放在那里,距离他不过一丈。
“你想要什么,金银,女子,或者是做官吏?”
“我只想替我家主君问候尔。”
“你家主君,是谁?”魏曼多试图用话语影响那人,同时试图慢慢起身,准备行动。
“魏卿的记性真好,甚至记得我这不起眼的小人,可惜却忘了魏氏最亲密的盟友,知氏了么?”
话音刚末,不等魏曼多一边大声呼救,一边试图跃过去拿那把剑,刑人的匕首便刺入了魏曼多的小腹里。
魏曼多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匕首插得很深,直没到木柄,鲜血顺着刀刃不住流淌,流过他光溜溜的下体,滴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刑人扫了三年的大街,两年的厕所,为的就是今日。
“你……竟敢!”魏曼多难以置信,他颤抖的眼睛中充满惊骇,偏偏这时他肠肚彻底松弛,厕所里猛然弥漫起一阵恶臭。
外面应该已经听到了裏面的动静,侍衞正在一边呵斥一边朝裏面涌入。
“这一下是为我家主君知瑶,而这一下……”
刑人拿起一把小手弩,拉满弓弦,搭好一只箭,瞄准了魏曼多的眉心。
“是为吾妻子一族,是为被汝辈苛政逼上绝路的河东百姓!”
他指头一扣,羽箭插入魏曼多的眉心,在身后的戈矛刺来前,刑人飞起一脚,将魏卿的尸身踢进了深不见底的粪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