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晋史乘与赵氏家史便无甚区别了,魏驹和陈恒可以肯定,铜鞮宫变的这段历史,会悄无声息地被抹去。
……
“汝不是说史墨傲骨嶙峋,绝不会因为受到威逼利诱的屈服么?”
陈恒想不通,也不知道赵无恤是如何说服太史墨的,更不知道太史墨在放弃记载粗糙的晋史乘同时,还在勾勒自己的两部私史。
一是晋国数十年来的种种政要纪,不仅包括铜鞮宫变的真相,更包括晋公室的衰竭,公族的尽灭,六卿争权,赵氏崛起的整个过程,虽然不是国家正史,却胜于详细,太史墨能肯定,自己虽然对赵氏做出了妥协,但这本私史绝对能成一家之言,不让真相湮灭。
其二,便是他与赵无恤那一夜对话的记述了,这是极其隐秘的东西,世上唯此二人知晓。在接下来几年里史墨的隐居之所,注定会被黑衣牢牢监视,在他成书之后,也会立刻被收缴封藏,直到千百年后才有机会重见天日。
总之,太史墨的安然无恙,在让尊敬他的晋国大夫、士人们松了一口气,同时赞叹赵无恤的大度之余,也让陈恒、魏驹他们的算盘落空了。
赵无恤有条不紊地给晋侯午定了谥号,将太子以平民之礼安葬,又从所剩不多的晋昭公公孙里挑了一个孩童来做国君,这一切,简直是在对魏驹嘲笑:我还是大义和正统,你依旧是叛臣。
原本以为借助太史墨的死,在晋国、赵氏内部掀起一场让赵无恤难以应付的反抗声浪,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既然赵氏内部依然稳定,秦魏本来已经集结好兵力,打算收复新绛、故绛,现在却又一次踌躇不前了。
“还是先将韩氏收服再说吧……”陈恒和魏驹都吃过赵无恤的亏,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感,于是除了放在曲沃防备赵军的主力外,秦魏的轻装部队与郑军配合,开始合围韩氏的河外地,力求在赵军南下前,消灭韩氏!
与此同时,赵无恤制定的西线战略,也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二月底,王孙胜部三千余人,已经抵达温县,与刚刚从鲁国来到这裏的柳下跖一行汇合……
……
柳下跖满脸胡须,头发披散,仅仅在头顶随意扎了个髻,赵氏给将领们颁发的铁札甲他也不好好披,依旧穿着一身旧皮甲,坐在行军凳上,盯着地图思索。
“他是在想着,要去何处劫掠么?”一旁的王孙胜身为楚太子之后,岂能随意箕坐,他傲然站立,心中如此猜想。王孙胜是孙武和伍子胥一手教出来的好学生,于用兵颇有心得,同时也对盗跖这种野路子很看不起。
过了一会,盗跖才吐了口唾沫道:“看来宋国是指望不上了,吾等途径濮阳时,就已给宋国发去消息,让宋军在郑国东部发动进攻,加以牵制。可如今的消息是,宋人的军队本来已至边境,不知何时又退了回去。”
宋国境内可能有变,而且还不小,不过这并不管盗跖、王孙胜的事,他们只需要考虑,如何在宋国未能来助的情况下,打好南线的战事。
他抬起了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听说王孙你很擅长作战,前年也在虎牢以东跟郑国人交过手,你怎么看?”
借道成周是必然的,这也是赵无恤的意思,但在成周境内要如何走,就全凭他们临机决定了。
“上卿给吾等的任务是救韩,我认为应该渡过盟津后,便迅速沿大河向西进发,逼迫郑军解除对韩氏的围困。”
王孙胜尽量放低自己的姿态,语气舒缓地对盗跖,这个昔日下贱的盗寇提出建议。谁让他才是南线赵军的统帅呢?王孙胜也得受他节制,颇有一种凤鸟居于麻雀之下的屈辱感。
盗跖淡定捏死了一只发梢的虱子,过了一会才回头道:“王孙的意思是,走崤函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