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变成可怖战场的良田:“可惜大军所处,必生荆棘,十年来的大好形势就这么被吴军入寇毁掉了,但是!只要驱逐了吴寇,明年这裏一定又是一片丰收!”
公山不狃摇头:“但愿如此,但如今鲁国的肉食者已经变成了赵氏,只怕姬姓的社稷维持不了多少年,这比当年阳虎和我窃夺鲁政更加过分,子有如此恪守礼节,为何在这种仲尼最看重的大礼上,却视若无睹?弃大礼而就小礼,不亦谬乎?”
冉求想了片刻,回答了他的疑问:“弗扰会被送去曲阜暂居,一路上可以好好看看鲁国的新形势,等看一圈下来,你便会知道,不管是你,亦或是阳虎、三桓,甚至鲁侯亲政,伯禽、周公再世,都不可能比赵氏做的更好!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使然,当年夏桀无道,于是便被更好的商汤替代,商纣无道,又被周武革命。如今鲁国之命或许落到了赵氏头上。我觉得,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大的礼,至于为君者是何姓氏,又何必在意呢!”
公山不狃沉吟不语,冉求摆了摆手,让人将他带下去。在他看来,公山不狃是幸运的,他虽然一度流离失所,但至少是回来了,至少能归葬家乡。可夫子呢?同样流亡十年,赵鲁多次邀请他,给他台阶下,但夫子却倔强得像一头牛似的,不肯归来。
狐死必首丘,夫子,已经很老了啊,何时才能放下心裏的误会和执念,回到故土呢?
冉求很惆怅,他只能寄希望于等中原战事结束,夫子能正视这天下的新秩序,礼,有时候也要向形势低头不是么?
眼下,他还是得将注意力转到战场上来。这场大战全歼了吴军,杀伤三四千,俘虏五六千,而赵军只有两千伤亡,可谓功勋卓着,但对于整场战争而言,只是个小小开始……
冉求在夕阳下眺望奔腾向南的泗水,心中暗暗说道:“也不知赵子苇帅部从滕、薛突袭沛邑,可获成功了?”
……
次日傍晚,泗水之滨,一支狼狈不堪的队伍抵达了沛邑城下,打头一位断发的“吴国人”仰起头来,央求沛邑吴兵速速开门。
“发生了何事?”大军悉数北行,沛邑剩下的人不到千人,本来还羡慕离开的人能在鲁国好好抢一把,现在乍见一支败兵归来,所有人都十分震惊。
“我军遇伏败了,后方还有赵兵追击,速速开门。”
城下的“吴国人”都快哭出来了,他旁边的人也嘟嘟囔囔地哀求,城头的人面面相觑,见那些人俱是断发,而不是中原的发髻,顿时不疑有他,缓缓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内,打算问个明白。
孰料这些吴军在城门大开后,却突然暴起,抽出兵刃,哪还有败军的沮丧?一个个生龙活虎,直扑城门两侧,将守门者尽数杀死,其余人则沿着城门洞往里冲杀,到这时接着火把的光亮,吴人才发现,来者除了靠前的人是断发外,其余一掀斗笠,都是中原人的发髻!
“糟了!”
然而还不等他们将城门的敌人堵回去,却听到夜色中有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数百人的骑兵破开夜幕,席卷而至,目标正是城门!
门口的人连忙让开道路,赵国的“千里驹”赵葭一马当先,帅众骑冲入沛邑。
赵葭黑衣黑甲,他跃马于城内,纵横于大街小巷间,敢于挡道者无不被践踏于铁蹄之下,在得悉吴军进攻鲁地后,他奉冉求之命帅五千人绕道滕、薛,突袭沛邑。在薛国,赵葭强迫自己麾下那些上郡蛮夷们断发,又让通吴语的鲁人诈城,果然成功破城而入。
至此,吴人已经无从阻止他们了,城外还有不少步卒也摸了过来,或从城墙上逾越,或从城门涌入,让他们防不胜防。再度挥刀斩杀数名吴兵后,面对偷偷将里闾门打开窥探外面情形的当地人,他将染血的环首刀高高举起,高呼道:“赵国大军已至!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
几天后,身在萧邑指挥大军的吴王夫差,赫然听闻了他派去鲁国偏师全军覆没的消息……
他顿时勃然大怒:“什么!赵鲁主力,不是在此,被寡人牵制住了么?”
但更坏消息接踵而至,夫差随即得知,彭城的北门户沛邑也已陷落了,赵国骑兵的前锋,已经抵达城外数里游弋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