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月,夜邑之战,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筑土山破城。
十月,莱山、黄邑之战更是嬴得艰难,多亏了从南方棠邑打过来的晏圉、颜高加入合围,才顺利夺取。
从七月下旬一直到十月末,陈氏整整顽抗了三个月之久。至此,大半个东莱已经被拿下,只剩下半岛最东部的少许地方依然在负隅顽抗。
不过让人沮丧的是,在莱城里依旧没有发现陈恒的迹象,这个狡猾的世卿子弟深得“狡兔三窟”的真谛,每一次抵抗都不会亲自跑到前线,不管局势多么艰难,他总是留着后手。
虽然已经破了莱城,收服大多数东莱齐人,但只要陈恒一天不死,这场战争就算不上结束。
赵伊与冉求商量之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东进军。
“莱城以东还有什么城邑么?”赵伊问陈氏的仇敌鲍息。
“东面百余里,有腄邑(烟台),其海外有之罘山,岛上祭祀着日主;再往东两百里,有不夜邑,古有日夜出,见于东莱,故莱子立此城,以‘不夜’为名,那里是东莱的最东边,也是九州的最东角,全天下太阳升起最早的地方……”
“这东莱真是大。”赵伊咬牙切齿,他有点明白赵侯为何只让自己和冉求带偏师进入,而不派大军进剿了,因为如此巨大且荒芜的半岛,根本供应不上大部队的口粮,这裏丘陵纵横,山林密布,即便赵军入驻,也无法有效统治。
不过好在他们就要走到尽头了,再怎么跑,陈恒也只能跑到不夜,绝无他处可走!
然而赵伊料错了,陈恒终究没有跑到不夜去,他在腄邑就停下了脚步。
大军将小小腄邑团团包围,破邑而入后,却没有发现陈恒的踪影,连那些一直跟着他逃窜的陈氏族人、死士,乃至于腄邑的数千居民也不见踪迹。
赵伊等人不由大惊,冉求却若有所思,他又率军向北走了十里,抵达海边。
时值初冬,大海尚未冰封,这正是天青海蓝的好天气,微微有风。
在腄邑以北的海岸线上,充斥着不计其数的木质帆船、小舟、舢板,正随着轻风缓缓晃动。大者长达十丈,有桅杆和硬质的大帆,能载数百人,小者只丈余,仅能供一户人家容身。海浪轻轻拍击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木船的船身上,溅出了满天白浪。
“是齐国那消失不见的少海舟师……”
冉求等人放眼望去,却见各船甲板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有扶老携幼的百姓,也有短衣打扮的水手,皮肤都晒得黝黑,露出了结实的肌肉,显然是海边讨生活的渔民,他们双目垂泪地看着大陆,看着家乡哭泣不已。
此外更有一些披甲的壮士,手中不是拎着戈矛就是持着剑戟,不断挥舞着,冲岸上的赵军叫嚣不已,他们在发泄,发泄自己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恐惧,但这些陈氏豢养多年的忠勇壮士依然相信,只要有家主在,就能为他们找到一条出路……
“起风了……”瘦削的陈恒负手站于他的旗舰上,抬头看了看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陈氏旗帜,最后看了一眼生他养他的齐国海岸,以及望洋兴叹的赵军,面上无喜无悲,被逼到现在,他心裏已经没有成败荣辱的概念了,只剩下父亲托付给自己责任——让陈氏延续下来!
他毅然回首,举起手,大声命令道:“开船,北航!”
千帆扬起,百舸争流,伴着海风徐徐向北驶去,远离故土,奔向未知的彼岸……
《左史》:“公三年冬十月三十日,陈恒携五百壮士、八千百姓,于腄邑之罘山浮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