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春香说 于晴 4349 字 5个月前

傅尹一怔。“我收到通知,过来等春香公子。”

“他正在里头?”

“是……”

“你不去帮他?”

“……我不能帮,这事只有春香一人能做得,妳不是该跟兰青走了吗?”

“我来助人!”

“助春香?”傅尹疑惑。“妳能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她什么也不能做!她愿意跟江湖高手搏击,但一眨眼就被打趴;她愿意倾家荡产换回傅临春,但江湖高手愿意收么?她一怒之下,把双耳的耳环卸下,丢弃在地上。

她重新把毛绒绒的耳环戴在左耳。“王八蛋,我能做的就是这个!”

“……看起来,这耳环不错。”傅尹只能这样答道。身为数字公子的大公子,他这几年才算正式回到云家庄,但他发现,云家庄的人都有点病,一些他看不懂的毛病。他没有想到云家庄第三个主子也是如此。

“如果他在里头结束了,一出来看见我戴这耳环,就知道我的心意!那不管他遭遇了什么,心情总是会好的!”她大声道。

“我想,并没有那么快……”

“很好!他进去多久了?”她卷起袖子,露出细瘦的手臂。

“我到时,他已进去半个时辰了。”

她寻思一阵,点头。“好,你一块来,不,你还是在外头等着。”男人多要面子,何况傅临春是主子。她想想,要脱下红袍交给傅尹保管,而后一想,她早把短衫丢在道上,便挥挥手,要他等着,径自入内。

她一入内,发现外厅有烛光但不明亮,内室也没有淫|声|浪|语。见鬼了,人在里头,却连半点声音都没有,是怎么回事?还是,傅临春装成天仙的样子,对方忙着膜拜,下不了手?

“哪里来的姑娘,敢擅闯此地?”冷幽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李今朝面不改色,回头一看,按住急促跳动的心脏。

在外厅的一角,竟有一名蒙面的华贵妇人坐在椅上。娘喂,刚才明明没有看见人的,这女人是鬼还是人?李今朝哈哈一笑,硬着头皮上前,抱拳道:

“在下李今朝……小姐真是吓了我一跳呢。请问,我家相公跟宫主,嗯……在里头?”

“妳家相公是谁?”

“妖神兰青。”她答道:“我刚才才知道原来这儿的老婆子主人想与兰青交合,借以恢复青春美貌呢!”

“老婆子?”那声音冷冷地。

“是啊。”她没有察觉这女子的杀气,叹口气;“听说是练功练岔的五十岁老太婆,如今满面皱纹等人救。我是很同情她啦,但若与兰青男欢女爱,便能有青春貌美,我岂不是貌美如花?瞧,我眼角都有皱纹了呢!”她哀叹。拜以前吃喝玩乐之赐,夜不眠,日不起,加上体内血鹰,娘亲之美,一去不复返。

“任何法子试一试,都不吃亏。多少人想与妖神兰青春风一夜,我家主子也不算吃亏。”那女子冷冷地说道。

“正是!”李今朝不住张望内室,偏偏还是没有声音。她嘴裏道:“正因任何法子试试都不吃亏,我才特地过来,跟她以物易人的。”

“以物易人?妳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自是好得不得了的东西!可以青春返回,延年益寿……不瞒妳说,本来我打算将来不干活时,就靠这玩意搞个金库,享福到死,现在可好,得掏出来换回我相公了。”

“妳拿出来我瞧瞧。”

李今朝回头看她,嘻嘻一笑;“姑娘貌美,何必用得着这药方?”

“我矇着面妳又如何知道我貌美?若我说,我就是那五十岁的老太婆呢?”

她叹气,有点不耐烦。“妳双眸带桃,额面光滑,哪来的皱纹?别闹了。”她跨前一步,正要进内室,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后滑去。

羔子娘的!这种高手,她搏击根本没有用吧!

玉手抚过她的脸,逼着她转首面对那女人。那女人取下面纱,露出真貌。

李今朝目瞪口呆,很想甩她一巴掌。一个青门穷得可以升天了,一个女人为了美貌可以掳来男人强制发生亲密,江湖到底有什么好?

“吓到了?”

“呸!妳这也叫五十岁满面皱纹的老婆子?了不起我三十岁时就妳这样,这也叫老态?给我刺|激么?”她一击桌,又当着她的面,伸手探进肚兜。

那女子看着她自肚兜里掏出一帖药方。

“我装不下去了!明明的美人儿,这样也嫌?仙女宫主,妳可听说闲云公子?”李今朝完全化身为街头摊贩,而且是专门舌灿莲花的那种。

“自是听过。”她笑道,似乎很高兴李今朝这样称呼她。

“有听过最好!听说他老人家今年至少五十以上,外貌却如三十左右,正是他养生得宜,我数月前为救人而中毒,闲云公子身边的五公子特地送我一帖千金难买的药方,以后我不干活了,就以此药方走遍天下!”她都已经打好金算盘了,等傅临春跟公孙显不干了后,她也跟着隐退,到时她就以闲云公子为招牌,到处贩售这帖药方,还怕不吃到老赚到老?偏偏栽了!“妳要肯放掉兰青,这药方只给妳,以后我绝不贩售,将来过百岁依旧貌美如花,天下只有一人,就是仙女宫主,如何?兰青已经被我训练成非我不可,旁人他都不举,仙女宫主难道不是因此坐在外厅苦思对策的吗?”

“是这样吗?”那女子笑道,要拿过那药方,李今朝立即扣住。

“我信宫主,这药方妳可以先拿走,但兰青要还给我,别再碰他!”她非常爽快地说道。

“我可不知妳这药真不真……”

“确实是真。我五叔隐退之后,致力撰写养生之道,前两年他用尽五十年药理知识,写出一帖药方,我服过几次,夫人当知,成效如何了。”

李今朝闻言,立即转头,其速之快,她差点就此颈断人亡了。傅临春一身蓝跑,长发束起,十分干净简单……不像是刚被怎样怎样过的……

傅临春微微一笑,自内室出来,看也不看李今朝一眼,同时交给夫人一迭墨渍犹在的纸张。

“这裏头,是春香平日修练的内功心法,只要夫人照着练,再配以李姑娘的药方,要恢复十七、八岁的美貌太容易了。”

宫主对上他的眼,笑道:

“春香公子尽得闲云公子的真传,这内功心法也是闲云亲授,你这样随便给了我,不怕它日……”

李今朝一听她喊的是春香,而非兰青,细长的眼眸暴裂了,她慢半拍想起傅尹早在外头等着,分明是以春香名义召他过来的!娘的!

“对夫人能有助益,这点内功心法算得了什么呢?”

“你真服过这药方?”她细细观察着他白若春玉的面容。

“当然,春香从不骗人。”

不骗人才有鬼!李今朝暗声咒骂。

宫主一目十行,阅完内功心法,又打开药方,喜孜孜地笑了:

“我本对妖神兰青的能力有所怀疑,但既然能擒着他,试一试也无妨,可如今有春香的保证,我这青春,想必能在短时间内寻回。闲云公子他……”

“只要夫人愿意,春香愿请夫人上归隐之岛住上几个月。”

那宫主笑得开心,仿若十七、八岁少女的笑容。李今朝自认现在她已经没有十几岁的笑容了,可见,这位夫人先前应该确实是实龄五十,外貌十七八,如今练功岔了气,变成三十多岁的憔悴!

宫主忽地朝她看来。“可她想换的,是妖神兰青啊!”

“我在她眼里,便是像那妖神兰青,极具惑她之能。”傅临春微笑道。

李今朝坦率道:“确实如此。仙女宫主若需珍珠粉或养颜美容的药材,尽管来找今朝吧,今朝一律无条件供给。”经青门一事后,她可以很确定,江湖贫穷的挺多,有钱的也不乏,但要做到像云家庄这样,有钱到天天砸上百珍珠也不会皱上眉头的,鲜矣。

那宫主果然眉开眼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承下这情了。今朝姑娘想必是心急如焚,连耳环都只戴上一只,就忙着来救人了。”

傅临春闻言,瞟向她的耳上,随即一怔。黑眸若秋水,顷刻溢满惊诧,惊诧下翻滚着不小心倾泄的情意,然后,迅速收起,藏得妥妥当当。

她撇开目光,不想承认自己看见了。

宫主笑道:“今朝姑娘可以先走,但春香可要在这裏留几天。”

“这是自然,春香还得留在这裏一阵,让夫人顺利习得心法。”他道。

那宫主起身,又多瞧李今朝一眼,忽道:

“真是遗憾啊,若你不是闲云公子的亲授弟子,那你我……”

“春香也很遗憾啊。”他叹道。

她噗哧一笑,道:

“李今朝么?市井间的小奸小恶、江湖的义气、姑娘家的心慈,不会遮掩的弱点,既理智又情感充沛,冲动又有几分小才智,重情重义,哪怕自家人介于是非模糊不清的地带,只要她视作自己人了,就算是恶人她也力掩到底。春香公子,我跟她说这么几句话,却也能勉强感觉到你言下之意了。”又是一笑:“你们聊聊,我这儿,是不欢迎自家人外的女人,晚点就送她走吧。”

“多谢夫人。”

李今朝一等她出外厅,咕哝道:“她在扯什么?”

傅临春笑道:“她念的是我收入第三道门后云家庄秘辛的一段。这裏不欢迎外来的女子,就连我一身红袍也是沾了女子气味,才脱在外头。虽然妳被强掳来,但,只要她不高兴,妳也会消失在世间的。”

“那你给她内功心法……”

“就算给了,能练到几种火候全凭各人资质。如果她真能练到最高层,那时,她也不会留在江湖了。”见她不解,他笑:“能练到最高层次的,就是武痴了。一个武痴,一生只懂练武,哪会再来兴风作浪?”

李今朝拳头握了又放,想着:握了拳就什么也得不到……她看向他,低问:

“你过来时,已打算不再顶着兰青的身分?”

“不一定。”他笑,盯着她的耳环,声音低柔;“看情况。我事先并不知她是否会卖这面子?全仗闲云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这才卖给我这个薄面。”

换句话说,若是见机不对,傅临春还是会继续冒充妖神兰青?他行事太过随意,她是知道的,但不知竟这么“见机行事”。

不可否认,她确实暗松口气。

忽地,大掌掬起她的胖胖耳环,他微地俯头,似乎在确认这耳环的真实性。

“我没料到妳会来。”在内室写着内功心法时,还真是错愕不已。

“哥哥有难,妹子自是力挺。”她故意道。

他呼吸一顿。漆黑的眼眸与她对视。良久,他才沙哑道:

“我不知妳会下那么重的誓。我原以为,让妳远离云家庄,等血鹰消失在江湖上后,也许再有机会……”

再有机会什么,他没有说出口。是把酒言欢么?还是下着棋?她都不清楚,但她唯一清楚的是,他没有计划地冒充妖神兰青先来,是因为当时天要打雷了,她又不是没有知觉的傻姑娘,怎会不知道呢?

她不是缩头乌龟,在她以为他被迫去抱一个女人时,她内心的决定绝不反悔。咬咬牙,大声问道:

“傅临春,你喜欢我?”

“傅临春是喜欢妳。”

那答覆毫不犹豫,令她心一跳。这一跳,不止是颤动,还有心痛。一个云、一个泥,那一天,她彻底的明白了。可是,不往前走,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掌握住什么。她瞇瞇眼,咬牙对上他的眼。

“我还是怕雷。”那雷,总令她想起彼此的距离。

“那我把十年送给妳吧。”

她瞪着他。

他平静但温暖地说道:“傅家人皆是过四十才婚,四十之前,我的日子都送给妳,当是我的赔罪。若是十年后,妳依旧怕雷,我便出家当和尚,日夜求老天不再劈雷。”

她瞠目。这根本是在明示,他的未来只有她一个?什么时候傅临春这么肉麻了?还是,他看穿她犹豫不决的主因?因为两人差别太大了,一个高雅、一个低俗,终究难保将来不会各自厌烦。

“说不定,是妳受不了我这性子,到时我缠妳也缠着不放。”他笑,忽地吻上她的耳环。

她全身僵化。

他浅浅笑着,没有再进一步。“我带妳出去吧,总要亲自见妳安全。”以前装作互不相识,以为可以保得了她,哪知她依旧避不开血鹰,还不如,由他保护着。现在的傅临春,已非当日不及接下第三枚银针的青年了。

“这红袍妳就穿着吧,回去想想我也不错。”傅临春微笑着。

她顿时面红。她哪要想人,她只是、只是……王八蛋,天上七彩烟火落到她手上,她又是期待又是害怕,期待他的接近,害怕自身的不配。

一直到第三天,她已经在回老窝的路上时,她忽地顿悟了,拉开车帘,对着远方破口大骂:

“他娘的,傅临春,你要我啊!你送给我十年,那我的十年怎么办?不也要浪费在你身上?这也叫赔罪?混蛋!”诈骗犯啊!

驾马车的兰青摇摇头,叹息不已。坐在他旁边,拼命晃动胖腿的大妞,转头看看她,然后爬进马车里去撞今朝,表达着“同伴,我也送妳十年,别生气”。

“大妞,我被妳撞出去了!兰青,停车!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