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春香说 于晴 3951 字 5个月前

二年后——

“哥哥啊哥哥,献尽美色,妹妹吓得跳下床……”她低声哼哼唱唱,一路来到前厅。

守在厅前的是自家手下,他努努嘴。“杜老板就在里头。”

“傅临春呢?”一早忙到下午,她连看这个男人的机会都没有。

“在书房里看书呢。他真赖定妳了是不?等解决血鹰后,今朝也可以成亲了。”那手下低笑。

“还远得很呢,现在多自由啊。”今天特别累,她很想回头再睡一觉去。

每年一到春天,就是她最头痛的日子,各店铺的盈余、新铺的地点勘查、云家庄的支出、帐本等等琐碎但必做的事,想逃也逃不了。

但,自她体内有血鹰后,在云家庄的默许下,她的同伴们逐一分担她的职责,让她有机会多多休息,也可以避开一些很容易被血鹰锁定的场合。

她现在过得很快活,还没想到什么成亲的结局去,反正傅临春四十成亲也不晚,她照样可以先玩乐。她步进前厅,笑道:

“杜公子,有事?”她瞧见厅内还有一名青年。“这位是?”

“这位是华家庄的大公子,华离。”杜连之道。

她打着招呼:“华公子。”又看向杜连之。“你们两位来是?”

“也没什么,只是告知妳,华家庄也是知道李姑娘这老窝的。”

她扬起眉,望着杜连之。

杜连之索性直说了:

“云家庄是为了李姑娘追缉血鹰吧?妳中了血鹰,而傅临春为妳卖命追药吧?”

她眼珠骨禄碌转着,承认道:“杜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今朝佩服。”

“明人眼里不说暗话,那个平凡的青年就是易容的傅临春吧?李姑娘妳向来聪明,应该明白傅临春会跟妳在一块,全是利用妳这个无价宝替云家庄生财!”

她哈哈一笑:“杜公子不也是想利用我吗?反正都是利用,挑俊俏点的,总是悦目。他拿他的肉体来换,我当然要尽心尽力啦!”这两年杜连之总是想尽办法,要跟她搭亲,好一块称霸商场。笑话,她李今朝是让人真心喜爱的无价宝,还须靠金银财宝换男人吗?

“难道李姑娘不怕妳这老窝被人泄露出去?”杜连之有意无意,暗示华家庄随时可以泄露这个秘密。

最近她真的好容易累,便坐在椅上,托着腮道:

“杜家商干得好好的,何必与华家庄结成一气?云家庄跟你又有何仇恨,非得把他们搞到喝西北风去?”她瞄一眼桌上的茶。

连待客都是茶,整个宅子里绝对挖不出一壶酒来,她正被严密监控着。也对,她要嗝屁了,她的同伴们将加重负担,还得每年抽空扫她的坟,多累啊。

“我跟云家庄没有什么深仇,只是替妳感到不值,妳为云家庄做牛做马,得到什么好处?瞧,明明可以穿金戴银,却将自己弄成这样,真是一种罪过!”

弄成怎样?她很惨吗?“我天生穷酸性,穿戴太好,反而会倒大楣。杜公子,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可是,你左拉拢彭家商说要打下我,右拉我这头说要合作让彭家商毫无生机,你说,我要信哪个才好?”

杜连之脸色微变。“这是谁造的谣?分明是有心坏我跟妳的合作。”

她嘴角噙笑,闭上眼。

远方,“轰”的一声,她心头震了一下,眼皮有些张不开。春雷总是不定时,让她心惊肉跳。

她听到那华公子道:

“杜公子,如果你拉拢李姑娘,是为了击垮云家庄,那大可不必,华家庄没不济到要搞小动作……”

起内哄了起内哄了,平常她挺爱看人吵架的,但今天例外,她还真的虚了。说起来她也是照规矩来,植入血鹰后,平常不喝酒,偶尔背着兰青他们偷喝一点;平常也早眠,偶尔半夜睡不着就压醒大妞,傅临春在时就压醒他,通常后者会抱着布娃娃继续睡,让她连作乱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仔细算来,这个偶尔还真多,搞不好最后她就亡在这个偶尔上头。

思及此,她就想痛哭失声。这就跟要个酒鬼去戒酒、赌鬼去戒赌一样,要她干干净净地活着,她做不到啊!

一记雷声突地爆起,让她猝不及防。一股凉意猛窜心口,好像大雷痛击在她的孔海穴,如一细针,直刺进她脑海的每一处。她浑身忽冷忽热,头脑痛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本能地屏住呼吸,憋住最后一口气。

她痛得说不出话,隐约听见杜连之断断续续的声音。

“春香公子?”那声音像隔了千山万水似的,远到令她吃惊。

傅临春来了吗?也对,只要他在家里,一下雨,不管他是懒到哪里去,他一定会出现在她面前。他说过,真有雷劈下来了,也是劈一双。

思及此,她安心了,那口快憋不住的气轻轻吐了出来。

迷迷糊糊中,她忽然觉得天地一片死寂,再无声息。

一见天色将有雷,傅临春便走出书房,问了她的去处,一路往前厅而去。

有仆役正领着一名美貌寡妇迎面而来。

傅临春不经意地跟她打了个照面,那寡妇就瞪大眼,脱口:

“春香公子?你跟杜连之认识?不对,这仆人刚说主子姓李!你又在这儿,莫非,这儿是云家庄金朝的老巢?”

博临春眼一瞇,动作疾快,转眼已到她的面前,连打她几处穴道,她惨叫:“别杀我别杀我!我上闻人庄拿解药,我跟血鹰没关系了!”

她的叫声,让他暂停动作。最后一指,能令她转眼断气,死人不会说话,不会传出今朝住在此处的消息。

那仆人也是云家庄内部的人,急忙道:

“这寡妇是小商家,说是见到杜老板走入这宅,想跟杜老板谈些生意,我这才领她进门,她也是血鹰?”

瘫痪在地的俏寡妇吓得面无人色。“我不是了,不是了!多亏闻人庄帮忙,我才能够不替血鹰再杀人,干干净净做个小商家,我发誓,我发誓,如果我将金算盘的老巢传出去,我死无葬身之地!”

“为保自己性命而去杀人的人,妳能叫我相信?它日血鹰再找上妳时,妳不会再为了自保而供出她么?妳的誓言,毫无意义。”他冷冷道。

那俏寡妇流着泪,抱着他的大腿,低声道:“春香公子,春香公子,只要你放过我,我愿意、愿意以身相许……只求你能放过我,保护我。”

傅临春注视着她,客气一笑:“情势所迫,我不得不杀妳,请妳见谅。”

她面色惨白。“傅临春,你为了保护金算盘就要滥杀无辜?你竟为云家庄做到这地步?你要沾上无辜人的血腥?”

他闻言,偏头沉思着。一时之间,他的神色竟有些温柔有些笑意,甚至,还出现明显的甜蜜。

当他的眼瞳再次落在她脸上时,那样的甜蜜已经彻底消失,他面容依旧温和,風采依旧高雅,但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带着残忍的杀意。

“有些事,我并不想它消失,也不要任何人再来破坏,只有委屈妳了。”

“别杀我啊!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轰”的一声,大雷爆起,他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向天际那白光。

“春香公子?”那仆人低声唤着。

傅临春拢着眉头,沉思片刻后,隐隐的杀气已自面容消失,那天生的温暖又回到他那白玉似的面庞上。

“看紧她。入夜后,差人送她进闻人庄,通知闻人庄主,在血鹰组织还没有彻底瓦解前,我不允她出现在任何人面前。”他又道:“你的伞给我。”

“傅临春!傅临春,你这天杀的——”那寡妇叫着。

傅临春连头也不回地,直接将瓜子壳弹至她的哑穴。

来到前厅时,已有细雨,他挥挥衣袍上的小水珠。今朝遇雷时,会躲进他怀里,她身子偏冷,要是着凉,多半会像个孩子耍赖,这绝对是他的经验之谈,偏偏他一点也不讨厌。思及此,他嘴角绽笑,神色柔和地步进前厅。

厅里有杜连之跟华家庄公子,他不经意地点头,而后落在她那灵活的脸上。

顿时,他思绪停住了。

“春香公子?”杜连之唤道。

他目不转睛,死盯着她的睡容。没有血色的安详面容,没有起伏的胸口……

是死相!

猛然地,麻感痛击他俊脸的面皮,一波又一波,让他措手不及。

他本以为轻松可以控制,哪知这次的冲击比当年眼睁睁见到银针没入她脑间的痛感更甚。

来不及自我控制了!

喉口涌上了甘甜味!

是血?他有些迷惑,运气调解,却发现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中。他自幼习武至今,从未发生走火入魔,也鲜有大悲大喜的时候,这一次,太过突然了!

“春香公子?”连华家庄大公子都察觉不对劲,轻轻叫着。

黑暗之中,七彩的幻觉出笼,他仅存的神智警告他不能被带走,一旦被牵引就会发狂,从此将处于幻觉之中……

蓦地,他回到她十五岁那年除夕,前院弟子正在准备,他刚自汲古阁出来,听见有人嘻嘻笑道:

“舅舅,我拿到五枚铜板,好歹你也要给我奖赏嘛,别在庄里过除夕了,跟我回家一块过。”

他停步,就站在廊上阴影处。他想起来了,金算盘在十二月初便已择定,三公子自动请命,择日带金算盘进汲古阁,记下当代金算盘的身家背景。

三公子道:“妳之前不是提过,今年会跟朋友过吗?”

“有舅舅一块陪,总是好的。”

三公子微笑,正要开口,忽地抬眼望这儿看来。

她也跟着回头,两耳胖绒绒的耳环打在她的颊面。“有人吗?”她转着眼。

“……没有。”三公子收回目光,笑道:“我送妳出庄吧。”

“好啊!”她笑咪|咪地跟着三公子离开,出长廊时再一次望着他这方向,她一脸疑惑,揉揉耳后有些发痛的穴道,咕哝道:“明明没人,舅舅见鬼了吗?”

“什么鬼?”

“没有没有……”

他性偏无为,本以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有料到,记忆竟如此清晰,他又回到她十八岁,她当众求爱他必须视若无睹……除夕她被迫立下誓言,他目送……她中血鹰,他懊恼后悔……她跟他抢瓜子又啃得极烂,他笑得开怀……肌肤之亲任她玩弄,他心生怜爱……无数的回忆迸裂开来,散落在黑沉的世界中。

黑暗的一角,只剩她闭目托腮坐在那儿。

其实,现在的今朝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幻觉?那日在青门他中麒麟草想着她时,就已经发狂至今,所有的一切都是自我幻想,真正的李今朝自那年除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如今,她还在别处意气风扬地活着吧?

既然他本性无为,得失不计,为何现在他会走火入魔?

他从未想过自身的情感放得多深,但他确实很喜欢今朝,在外追踪血鹰时,他不嗑瓜子,反而爱吃甜豆,因为那让他想起她孩子气的一面。他从未想过在名为感情的棋局上,她每放一颗白子时,他必然也会接着放下一颗黑子。

直到今日。

他可以杀一个无辜人,只为护一个女人。

他可以不杀一个人,只为让一个女人免去惧怕雷击之苦。他不杀那寡妇,是不是老天可以让今朝少点惧怕?

他知道她憔悴很多,虽然与植入血鹰有关,但她性子大放,不受拘束,贪玩乐,这才是她身子过虚的原因。他曾私下问过五叔,五叔打过包票,植入血鹰的人,只要年年服解药,确实不会猝死。

不会猝死!

不是幻觉!

遽然间,天地还他一片清光,他自魔障中挣脱出来,顿时回到现实里。她依旧在那里,不安分的眼眸合着,穿着厚重冬衣,看不出胸口起伏。

他目不转睛,举步维艰,来到她的面前,痴痴搜寻着她细微的表情。

睡了么?睡了么?不会猝死,不会猝死……

突然间,她动了动,慢慢掀开眼,初时,她有些迷惑,仿佛不知身在何处,接着,眼瞳映入他的身影,她疲倦道:

“傅临春?”轻轻一笑:“我刚才,觉得好安静哪,连雷声都不见了,我正跟我娘说话呢,突然间听见你骂我,我才惊醒。你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