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里听了抿嘴笑:“人家跟韩张从小一块长大,二十多年的情分哪是你能比的!那天我有事,不去。再说了,去了干嘛,当电灯泡啊?我还是识相一点,让你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夏原骂她胡说八道,“浪漫也不浪漫在接风上啊!你不来就算了,还找这么多的借口,心机够深的。怪不得能把人家骗上手呢,真是可怜——”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范里的未婚夫。范里恼羞成怒,哼道:“是啊,谁像你这样没用,你怎么不把‘人家’骗上手呢?”夏原头一次在她面前举手投降。
锺越留神之下,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她回来了,可是跟他已经没关系了。她肯去找韩张,肯跟夏原吃饭,甚至肯跟张炎岩说笑,但是连回来都不肯让他知道。他们中间隔了整整八年,太久太久,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也许连朋友都称不上,只能是曾经最熟悉如今最陌生的人。
周四下班前,秘书来问他:“锺先生,跟上海来的合作方明天晚上安排在哪吃饭?照旧是圆山饭店吗?”他心裏一动,沉吟许久没有回答。秘书以为还是照以前的旧例来安排,带上门要出去。
他突然说:“等等,我想想再答覆你。”秘书十分吃惊,不就吃饭的地方吗?还不是什么正式的宴请。这有什么好想的,立刻便能做决定。这种小事她只不过象征性地征询他的意见,其实连问都不必问,自行安排便是。哪知道平时果断干脆的锺帅,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这样犹豫不决起来。整得吃顿饭跟娶媳妇似的艰难。
锺越抚了抚额头,有些疲倦了,点头说:“你先出去吧。”上身重重倒在椅子上,转过身去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他在为自己的决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凯悦饭店位于市内,交通方便,晚上景致也更好一些……到最后,他终于堂堂正正直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只不过想见她一面,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再说了,凯悦饭店那么大,不一定能碰到。
但是他又突然站起来,极力控制自己,当初她既然选择不回来,那么——俩人之间早已完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他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见她一面?难道自己就真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了吗?他的骄傲让他抢在自己改变心意之前,打电话给秘书说还是安排在圆山饭店。
是的,他一直在怨她,当年答应回来却不回来,就是现在,还是不能原谅。他有男人的骄傲、尊严,也会受伤,也会怨恨,还有嫉妒——
周五晚上,何如初和韩张赶到凯悦饭店的时候,夏原已经到了。很意外,何姑姑和她先生也一块来了,还带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眉清目秀的,长得十分漂亮。何如初一见喜欢的不得了,蹭到人家身旁,拉着他小手问几岁了,有没有上学之类的。抬头笑吟吟问:“这是谁家的小孩?”虽然她这几年都在国外,没听说姑姑有小孩了啊。
何姑姑笑而不答。
那小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电动汽车,对其他人都爱理不理的,见了她居然奶声奶气说:“姐姐真漂亮。”喜得她一手抱他坐在怀里,跟他说闲话。他也任由她抱着,告诉她自己五岁半了,明年就要上小学了。
何如初喜笑颜开,连声说:“这是谁家养的孩子?怎么这么聪明漂亮?”那小孩知道她称赞他,探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她高兴得不行,抱他站起来,“来来来,姐姐带你去吃东西。”俨然如亲姐弟。
何姑姑见他们初次见面就这样亲热,摇头笑说:“到底是一家人,骨肉至亲,你看小意,对咱们也没这么好。想要他主动亲一下,比登天还难。”
韩张走过去,伸出手说:“来,小意,姐姐累了,哥哥抱。”小意摇头,说要姐姐抱。何如初忙说不累不累,又问他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姐姐。韩张弯腰对他笑说:“小意,平时哥哥长哥哥短的,哄着哥哥当马骑;现在有了姐姐,就不要哥哥啦?”
小意干脆转过头去不理他,他唯有苦笑。心裏想,看来真有血缘这回事,要不不爱理人的小意,怎么见了如初就变得这么黏人呢。
何如初笑说:“小意看着真亲切,我一见就喜欢。”转头问:“小意,姐姐能亲亲你吗?”小意有点害羞,还是点了点头。何如初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说:“姐姐最喜欢小意了。”
这下连何姑姑也吃醋了,叫嚷:“小意,姑姑白疼你了!怎么姑姑要亲你,你就死活不肯呢!”小意低了头,半晌说:“小意喜欢姐姐。”哄得何如初拍手大笑,捏了捏他脸蛋,“小心姑姑伤心,以后不疼你了。”
何姑姑唯有自嘲,然后说:“如初,你不觉得小意看着面善吗?”何如初拍了拍头,一叠声说:“对对对,怪不得我这么喜欢小意,其实是因为我一见他就觉得眼熟,像谁似的。”夏原快人快语接过来:“你不觉得小意长得像你吗?”
何如初迟疑说:“长得像我吗?我自己倒没多大感觉。只是看着他心裏就觉得特亲切,像是老早就认识似的。”可是她以前分明没见过小意啊,连她自己也在纳闷。夏原叫起来:“还不像啊?你俩照照镜子去,看那眉那眼那唇——”
何姑姑缓缓说:“如初,小意全名叫何如意。”如初猛然想起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不肯原谅何爸爸,所以她也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可是孩子还是一天天长大了。她脸色渐渐变了,呆呆坐在那里。没想到,自己竟真的是小意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