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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颁发本届电影节长故事片最重要的金熊奖,获得者是……”
评委会主席古格列莫顿了顿,吐出了一个名字:“来自中国的《红高粱》!”
轰!
全场鼓掌,雷鸣一般,其中还带着莫大的不可思议。
张国师整整西装,走上领奖台。
西装是出国前新做的,廉价,特别硬。他一直拒绝穿这套衣服,包括今天,若非陪同的电影厂领导说有损国格,他依旧不会穿。
张国师接过奖杯,高高地举过头顶。嘴巴大小,眼睛眯成一条线,短粗浓厚的眉毛拼命向眉心挤,使得嘴角沟线愈发鲜明。
像极了村里的生产队长。
几百架机器瞄准他,闪光灯交织成五彩缤纷的礼花,纷纷飘落——姜闻巩丽没来,没办了签证。
这是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一刻,在此之前,国人从未在三大的最高领奖台上出现过,国旗也从未在电影宫的门前升起过。
若在后世,前一秒得奖,下一秒就知道了。现在不行,资讯极为落后,张国师载誉而归的数天之后,国内媒体才纷纷报导。
老百姓不懂,就觉得特自豪,好比李娜拿下大满贯的时候。
张国师一跃成为国内顶尖大导演,第五代也开始广为人知。
关于这个称呼的缘由,无从考证,但很多人说,是先有了第五代的定义,再往前推出前四代。
纯扯,没有一二三四,哪来的五?
许非看到报纸时,已是过完年回来,铺天盖地,热浪滚滚。
他只觉得当下的时代愈发熟悉,距后世越来越近。
当然他也就听个响儿,关注点并不在《红高粱》身上,而是中央刚刚下发的一份文件:《关于在全国城镇分期分批执行住房制度改革的实施方案》。
……
88年房改,影响巨大。
核心便是住房商品化,在提高工资的同时提高租金,鼓励员工实房。
这里要详细说一下:
在福利分房时代,由国家定面积、定标准、定租金(收上来维护房子),无法转卖、限制转租。
但不同单位的情况不同,有些单位完全不收费,有些象征性地收一点,非常微薄。
现在国家要房改,可没有足够的钱去建商品房,那怎么办呢?让老百姓一下子接受买房的观念很困难,所以第一步便是提租补贴。
适当提高租金,同时给你涨工资、补贴,就为了鼓励你买下这套房子。
这样政府就可以筹措到钱,建立住房基金,然后去盖商品房,再出售赚钱,再盖,如此循环。
初衷是好的,但在实际操作中,很多单位以白菜价出售公房,从中渔利,搞得中央很快又发文制止。
甭管怎么说,这意味着中国的房地产市场开始了!
意味着许非终于可以买楼,可以用上冲水厕所,可以有暖气,可以不怕被大雨淹……
当然不是现在,现在还有很多屁事,建房质量不好,户型小,不讲究采光、交通和配套设施,真要买还得等两年。
嗯,关键是户型小。
…………
清晨,火车站。
站口一开,人群汹涌而出,其中有一男一女,女的小个子,相貌大气;男的其貌不扬,留着薄薄的小胡子。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裹着厚衣服,长途跋涉,极为狼狈——正是邓洁和张国利。
“咱们等会吧,别走岔了。”
“这么早能来么,天还怪冷的。”
俩人找了个花坛坐下,张国利摘掉围巾,吸了一口首都的空气,又爽利又刺骨。他在川中小有名气,此番舍下一切来京,是没留后路了。
“许老师说话算话,何况对朋友。”
邓洁捶着老腰,灰头土脸,哪有半点王熙凤的风采。
“老邓!”
“许老师!”
等了没多久,双方会面。张国利大十岁,却非常谦卑,双手去握,“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我都没出过镜,怎么就久仰了?”
“诶,邓洁可是天天说起你。”
“别介,天天说就出事了,来我拎一个。”
许非拎起一个大包,带他们坐公交,转到三环边上下了车。
“都房改闹的,租房困难,好不容易才找着这间。你们先对付一段,等我院子闲了,就搬那儿去。”
四合院没地方,俩大杂院,一个是片场一个太简陋,连床都没有。
这也是杂院,两间厢房,条件跟一般的差不多。
“我都谈好了,房租一月一交,水电他们包。头月我给完了,不然还抢不着,现在租房的太多了。”
“哎哟,那得把钱给你!”
张国利急慌慌的掏钱包,被许非搭手拦住,“行了,请我吃顿饭就得。”
“那,那太不好意思了!”
“我跟邓洁是革命情谊,所以你就别见外,都是朋友。”
啧!
张国利对他印象大好,年纪轻轻,事业有成,难得还有情有义。
俩人忙不迭收拾,铺床摆案,很快就有点生活的样子。张国利干着干着,忽地一拍脑袋,“我得打个电话,一会回来!”
等他出门,许非趁机问:“哎,他离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