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皇宫!“微臣卫允,参见太皇太后!”慈宁宫中,卫允恭敬的冲着曹氏见礼。一身华服的曹氏脸上挂着和蔼慈祥的微笑:“卫卿免礼!”“不对!哀家差点儿忘了,现在应该叫平西候了!”卫允忙拱手欠身道:“太皇太后就不要折煞微臣了,您觉得怎么喊顺口就怎么喊!”曹氏道:“那哀家还是叫你卫卿吧,仁宗皇帝便是这么喊你的,这样显得更亲近些!”听到曹氏的话,卫允也不禁露出个唏嘘的表情:“如今国事繁多,全系于您一身,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才是,莫要太过劳累了!”这话倒不像是一个臣子说的,反而像是晚辈对自家长辈的殷殷关切。曹氏不禁回想起仁宗皇帝在世之时常在耳畔念叨的话!看向卫允的目光之中也带上了几分变化,多了几丝柔和。两人极有默契的对叛乱意识绝口不提,大概是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件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吧!可也正是这件事情,宛若一根刺一样将曹氏和卫允之间的信任给戳出了一条缝隙,不管两人嘴上说的多么天花乱坠,可心底究竟是怎样的想法,谁也不知道。毕竟这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如今曹氏当政,手握大权,一言便可定人生死,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需要维护她在文武百官和大周百姓们眼中完美无瑕的形象。昔日那些知道那场叛乱一些幕后之事的人都已经被处死,而且还是抄家灭族的那种,如今知道曹氏是幕后操纵者的人就只剩下一个卫允,还有一个曹氏身边贴身的朱内官。卫允从来都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别人,曹氏亦不能例外。正如卫允昔日在英宗面前所说的一样,人心思变,而权势,就是最好的催化剂,卫允不敢赌,更不会去赌。一丁点儿的间隙日积月累之下,演变而成的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若是没有卫卿这等肱股之臣相助,哀家区区一个妇人,又如何撑得起大周这万里江山!”面对曹太后极煽情的话,卫允的脸上不自禁便流露出一丝感动。这个时候,就是比拼演技的时候了。“微臣愧不敢当!”曹氏却眉头微蹙,有些为难的说道:“哀家知道,这一次卫卿攻破西夏,俘虏了西夏君臣,为我朝开疆拓土,立下了不世功勋,只封卫卿一个小小平西候确实对卫卿有些亏欠,只是近些年来朝廷连生变故,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哀家也是焦头烂额,还望卫卿能够体谅哀家的苦心呐!”卫允听得眉头微憷,隐隐动容,哽咽着拱手躬身道:“能够被封为平西候已是微臣的荣幸,微臣绝没有半点不满,还望太皇太后明鉴!”说了半天,原来正题在这儿呢!按理说以卫允此番立下的功勋,便是封一个异姓王也足够了,可最后卫允却只得了平西候的爵位,虽说世袭罔替的侯爵也很尊贵,可大周的武勋爵位是没有封地了,只有一个虚荣和俸禄,手里头没有半点实权。相较于卫允打下的千里沃土,立下的不世功勋而言,这点赏赐在那群军汉们眼中可是薄的不能再薄了。而且这一次被封爵的只有卫允、袁文绍、丁健三人,黑甲军数十万之中,竟没有一人再得封爵位。就连被俘虏了的西夏皇帝李谅祚都被都被封了个闲散的王爷,如今京郊的老营将士们已然颇有微词了,若是这个消息再传回西北的话,只怕黑甲军里头得炸开锅了。朝廷有朝廷的说法,将士们有将士们的期盼,毕竟这些功劳都是无数黑甲军的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两人寒暄了几句,曹太后忽然问及了卫允在陕西和甘肃两路施行的新政!“此番卫卿只受封平西候也与卫卿所施行的新政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听了曹太后的话,卫允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如常,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关陇之地自魏晋以来便不知诞生了多少世家豪族,门阀巨擘,微臣受仁宗皇帝遗命,英宗皇帝之旨意于陕西施行新政,以求解决我朝官场、军方冗官疴沉之弊病,如今新政施行已有数年,虽颇见成效,可也微臣也因此把关陇之地的世家大族得罪了个遍!”曹氏目光幽幽:“卿家心里头倒是清楚得很!”卫允不卑不亢的说道:“太皇太后谬赞了,微臣所为皆是为了我朝的江山社稷、千秋万世,为此,微臣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听着卫允那铿锵有力的话,看着卫允那坚定不移的目光。曹太后眼中又一丝怒意一闪而逝,双目轻眨,压下心中的火气:“卫卿难不成是觉得哀家老糊涂了不成,什么仁宗皇帝的遗命,哀家可还没有老眼昏花到连仁宗皇帝留下了什么遗命都不知道!”卫允愣了一下:“此乃先帝亲口对微臣所言,那时微臣刚刚被任命为陕西布政使,正要去赴任的时候,先帝将微臣召入宫中,亲笔写下一封圣旨,说是仁宗皇帝于遗留之际对先帝的嘱托,微臣这才如此殚精竭虑促成新政!还望太后明鉴!”卫允说的自然是事实,当时永安帝也确实就是这么对卫允说的。曹氏道:“哼!什么仁宗皇帝遗命,仁宗皇帝英明一世,岂会不知天下间世家大族才是我朝屹立不倒之根基,朝中文武百官,大半皆是出自各地的世家大族,你在陕西推行的那个什么新政,把整个关陇之地的世家大族都得罪了个遍,若是此法推行至大周全境,无异于自毁长城,自掘坟墓!个中厉害,难道还要哀家一一给卫卿赘述吗?”卫允心里一突,曹氏出身将门世家,本就是豪族出身,已然决定了她的立场。而且曹太后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来大周之所以能够蓬勃发展如此之快,各地的世家大族们确实功不可没。“您的意思是?”卫允拱手躬身,不敢确定的问。曹太后道:“新政就此停了吧,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后就还是什么样子,这是哀家替你争取的底线了!”“微臣明白了!”曹氏明显已经做出了决定,再多的争辩也是徒劳,卫允就算是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出了皇宫,卫允的心情不仅没有沉重,反而好似解开了一层束缚在心灵之上的枷锁一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立于宫门之外,望着身后庄严肃穆的皇城,看着高耸的城墙之上留下的岁月斑驳,感受着头顶撒下的和煦阳光,卫允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脱笼而出的飞鸟,是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雄鹰。至此,卫允心中最后的顾忌也被曹氏自己亲手掐灭。积英巷,卫府。朝廷新赐下来的平西候府还没有打理好,至少还有两个月才能入住,是以卫允现如今还是住在积英巷里头。而明兰也和顾廷烨带着儿女们搬回了宁远侯府。可卫允还没到家门口呢,就远远看到了自家的府门外站着的那个身影。揉了揉眼睛,卫允差点还以为是自己做梦了呢!一旁的小白杨也是一脸的震惊。“父亲!”“孩儿见过父亲!”直到小家伙的一声高呼把卫允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卫允赶紧翻身下马,把朝自己跑过来,在自己面前躬身行礼的小昭哥儿一把抱了起来!原本将张氏母子放在汴京数年,和昭哥儿有些生分了的卫允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拉近了一下父子间的关系,让自家儿子对自己亲近了许多。“昭哥儿怎么来了?你母亲呢?”昭哥儿道:“母亲在家里和姨母归置行李呢!”“三爷!相公!”如今的凝雪已经成了昭哥儿身边的管事嬷嬷,负责昭哥儿房里的所有事情!“你们怎么回来了?”卫允还没派人去长安接她们呢!忽然,卫允想起了方才离开慈宁宫之前曹氏说给自己的礼物!莫非这个礼物就是指的张氏和昭哥儿?凝雪道:“那日宫里的内侍拿着圣旨到了长案,说是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要把夫人和昭哥儿接到汴京和三爷团聚!”好啊!真的是好啊!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的家人都接了过来!可紧接着卫允心底却陡然一寒,没理由连上次曹氏召见齐国公的事情自己知道了,可这次曹太后下旨把自己妻儿带回汴京的事情不知道。答案只有一个,自己在太后身边的那个耳朵被清理掉了!看来太后是铁了心要让新政搁浅了啊!卫允不禁有些感慨,有时候让步的太多只会让别人觉得你软弱可欺,看来该强硬的时候还是得强硬起来才行。既然曹氏这么迫切的想要让新政搁浅,想要重新拉拢那些世家大族,门阀巨擘们,那卫允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