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梦弼立刻请教黄博士如何与罗刹鬼母说话。
黄博士道:“鬼母心中本就有怨,被困数百年,怨愤就更加难以纾解。堵不如疏,把她囚禁在维摩丈室只会徒增怨恨,倒不如放她出来,让她见一见光,透一透风。”
宫梦弼无奈道:“我当然知道将她困于一室还想让她看破是无稽之谈。不见广阔天地,幽囚于一室之中,心量自然狭窄,只能将不幸反复咀嚼,难以从中脱离。但恶果已成,放她出来就会害人,我也没有办法。”
黄博士笑道:“罗刹鬼母也是鬼,要开解她难,要治她却容易。我教你以呼神之术夺她神中之气,你会弄香,就将她神中之气化入香中,香燃则来,香尽则去,带不来半点法力,也不怕她逃出来。”
宫梦弼道:“如此一来,倒确实能与她好好聊一聊了。”
黄博士传授了他呼神之术,其实与招魂术、摄魄法一脉相承。只是又比宫梦弼会的招魂术要精深许多。
除了用于呼来鬼神,也可以用于斗法呼人魂魄,可以令对方分神,取得先机。
又或者借此施展诅咒,令人无病而亡,倒是很符合狐狸小心谨慎的个性。
宫梦弼当然也可以祭祀罗刹鬼母请她降临,但祭祀请来,便难免把她神通也请下来,还未必打得过。
这呼神之术只叫来魂魄,再以香凝形,就没有什么威胁。
宫梦弼得了呼神之术,便回到受月楼静静修行。对他来说不难,狐狸行走阴阳之间,要拘人魂魄也不是难事。
等到胸有成竹后,就挑了个月色分明的日子,沐浴更衣,洒扫除秽,在静室之中打开画像。
看着画像上的“知道了”,一时间又觉得好笑。
点起小金炉,烧香一丸,烟气蒸腾,缭绕在画像之中。
宫梦弼施展呼神之术,叫道:“鬼母,请现身一见。”
兰花图缓缓轻轻一震,有一道无形的神气落下来,在烟气中一裹,便化作朦朦胧胧的人形。
宫梦弼拂动衣袖,香烟卷起,终于令这人形清晰起来,化作一個发髻高耸,身姿婀娜,面带柔情的女子。
这女子生得极美,媚态天成,但更难得的是艳而不俗、媚而不妖。因为是烟气所化,更有几分缥缈来去的柔弱之感。
但宫梦弼却不敢怠慢,打起精神应对,含笑道:“鬼母。”
罗刹鬼母睁开眼睛,面带柔情,但眼中毫无波澜,问道:“你敢呼我魂来?”
宫梦弼道:“鬼母不肯相见,我只好出此下策。”
鬼母熟悉了一下寄身的烟气,道:“原来如此,呼我魂寄以香烟,难怪不怕我。”
鬼母冷笑一声,就要将这一点神气化去,不肯再听宫梦弼废话。
宫梦弼道:“鬼母化去这一点神气,我转瞬便能再召来。”
罗刹鬼母蹙起眉头,道:“你想说什么?”
宫梦弼终于舒了一口气,道:“请随我来。”
他推开门来,便见得月色。
月色满林间,映照着山中秋景,黄叶多情,松柏依旧。又有徐徐山风吹来,崖上涌起烟霭,如梦似幻,令人想要随风而去。
罗刹鬼母随着他出来,就见这山中月色,抬头看天,久久不能醒神。
三明和真如设下的维摩丈室确实厉害,将罗刹鬼母一困就是数百年,也就是说罗刹鬼母已经数百年没有见过这个真实的世界。
她炼化真幻之界后,倒是能看一看真幻之界中的风景,但假的就是假的,不能瞒过她,就没有真实感。
此刻见这天上明月映照万物,便好像见到了世上最美的景色。
罗刹鬼母静静看着天上月亮,静静看着山间烟霭沉浮,知道小金炉中香烟燃尽,这一缕魂气也随之消散。
宫梦弼笑了一声,倒觉得离她解开心结,化解魔障又近了一步。
宫梦弼又燃起一炉香,呼了罗刹鬼母的神念前来。
这一次,罗刹鬼母便好说话多了,问道:“你引我来看月色,应当不止是闲情逸致吧。”
宫梦弼道:“我是想向鬼母借兰荫寺一用。”
罗刹鬼母一双眼睛便凝视着宫梦弼,带着些许冷意。
宫梦弼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道:“兰荫寺那么大的地方,僧房客舍,很适合我拿来给狐狸建书院。鬼母也是天女,兰荫寺尚且供奉鬼母的神像,所以我希望得到鬼母的同意。”
“作为回报,我愿意每日为鬼母点一丸熏香,让鬼母可以看一看外面的风景。”
罗刹鬼母先是生出怒意,因为她已经视兰荫寺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若非宫梦弼横插一手,如今她应该已经盘踞兰荫寺,将其化作兰荫鬼窟。
但如今人为刀俎,罗刹鬼母清楚自身的处境,这点怒意就渐渐消退,她说道:“你将我困在画中,兰荫寺便是无主之地,你用了我也不能拦你,又何必来问我的意思。”
宫梦弼道:“我困住鬼母只是因为鬼母出来要伤人,也不是为了兰荫寺。鬼母若是能遏制住心中杀念,我随时都能放鬼母出来。”
罗刹鬼母虽然是被宫梦弼暗算进了维摩丈室,但是也算是对这狐仙有些认识,知道并不是随意说说就能骗过去的。
她既不相信自己出来之后不会杀人,也不相信宫梦弼真的会放她离开。但对于每日一丸熏香的放风,鬼母还是很想要的,“你想用就拿去用吧。”
宫梦弼道:“谢过鬼母。”
罗刹鬼母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宫梦弼如今处在上风,自然说什么都是惺惺作态,所以对罗刹鬼母的态度并不以为意。m.Ъimilóū.℃óm
若非她境遇实在悲惨,而本性又不是坏,就如同罪狐一般,还有服刑改过的可能,宫梦弼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将小金炉放在云崖之上,宫梦弼留下罗刹鬼母,自己回到受月楼修行。
天色渐明。
朝阳东出,是难以言喻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