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那年她十五岁,父亲带他回家,让她叫他叔叔。她望着他清俊面容,心一跳,那两字怎么都叫不出口。他是来跟父亲买画的。转眼她二十二岁,四年裡他时时来家,父亲作品早已被他买光,可他还是经常拜访。终一天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还来?家里已无画可卖。他便笑: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叫我叔叔!</sm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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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父母对我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孩子,你到底想什么时候才谈恋爱?
其实我不算很剩女,不过二十出头而已。可是在算是早恋的父母眼里,已经大学毕业的女孩子,还不思恋爱,实在太不知道进取。他们总想方设法给我安排相亲。我并不叛逆,他们让我去相亲,我就去。只不过去归去,我的态度却始终堪称消极,在不失礼的基础上,我从来不会多半分热忱。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坐在那里,两个钟头不动不说话,嘴边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木讷的样子,应该足以令每一位相亲对象感到乏味和厌倦。
果然,无数相亲者都自动退却了。
妈妈对爸爸说:“青青很乖,很听话,从来不像别家孩子那样调皮捣蛋。这点我不知道多欣慰。可是话说回来,她凡事都听话,为什么偏偏在终身大事上,态度这么消极不合作呢?”
爸爸也很纳闷。他觉得二十几岁是天下所有女孩子最最怀春的美好时光,我没有道理像个清教徒一般,对待各色异性,心如止水,毫无涟漪。
他们也曾来问我,是什么原因让我对恋爱这样不感兴趣?我简直不像个年轻人。
我给他们宽心:“我很正常,没有异样。和那种冲动易动情的人比较起来,我只喜欢稳扎稳打而已。另外我真的还很年轻,你们小时候早早就谈了恋爱,那才是真正的不太正常。所以拜托二位,放过你们的女儿,别再压着她相亲了!”
最后我和爸爸妈妈达成一个协议。他们应允我,两年之内不再安排我相亲。可我也要答应他们,两年之后,一定要保证有个身边人。假如到那时,我依然小姑独处,他们就再不管我说什么了,哪怕我消极抵抗,也要拉着我每天相亲。
就此我的生活,总算可以归于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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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谈恋爱?
是还没有开窍吗?
不,不是的。
是因为,我早早已经有了心上人。
十五岁那一年,有一天,爸爸带了一位朋友回家。
我从房间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爸爸告诉我:“这是爸爸的朋友,快叫展叔叔!”
我看着那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别人如何,是不是像我一样,脑子里总是充满梦幻的童话。我总在幻想自己将来的爱人会是一副什么样子。随着年纪增加,那本来虚无的形象也在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瘦高的身材,斯文的样子,头发墨黑,皮肤白皙,眼神清亮,鼻梁挺直,带一副眼镜,嘴角常隐着浅笑,穿雪白衬衫,笔直西裤不论远观还是近看,都堪称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这就是我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
十五岁那年,当爸爸让我叫那个人展叔叔,我张着嘴巴,愣在那里,完全做不得声。
眼前这人,他瘦高的身材,斯文的样子,头发墨黑,皮肤白皙,眼神清亮,鼻梁挺直。带一副眼镜,嘴角隐着浅笑。穿雪白衬衫,笔直西裤。看着他,我脑子里只想到四个字:玉树临风!
他先对我笑吟吟地打声招呼:“嗨!你是青青?呵,你爸爸总是提起你!我是展颜,很高兴见到你!”
他伸出一只手来。
“嗨!”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回应他。我已经全然沉浸在吃惊与震撼之中,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
心裏有一刹,如惊雷闪过般激荡。暖暖的手掌,白皙修长的手指,真令我着迷。
这轻轻一握,仿佛已等候千年一般。
松开手,指尖划过他掌心,我心头留下第一抹眷恋。
我并非蒙昧木讷,对情无知。我其实,情窦早开,在十五岁那一年。
而那个男子,爸爸让我叫他,展叔叔。
我后来知道,展颜大我十二岁,整整一轮。
我们相遇那一年,他二十七岁,风华正茂,魅力无边。
现在,我已经二十二岁。
展颜,他三十四岁。
岁月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他只比从前更加迷人。
这几年中,他事业很得意,感情却正好相反。离了一次婚,分了数个女朋友,目前刚刚恢复单身。
无独有偶,他的前妻和前女友们都很不喜欢我。她们看我的眼神始终怪怪的,有无限愤恨的味道,像在看什么祸害人的妖精鬼怪一般。
当然,我更加不喜欢她们。
别人都为展颜失败的婚姻感慨,我却暗自欣喜!多希望,他的下一任妻子,可以是我……
这愿望,从前我将它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敢流露,只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贪婪而孤独地看着他,眨一下眼都舍不得,心裏满满都是他。然后在看不到他的时候,这些便成为我聊以慰藉心中寂寞的酸甜回忆。心裏藏着对他的爱恋,我一天天长大,长大到终于可以不被看成是小孩子,长大到能够正大光明享受男欢女爱的年纪。
他现在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他还没有老——在我心裏,他永远是那样玉树临风的样子。而我长大了,到了应该谈恋爱的年纪。
两年。
我决定用这两年时间,让他对我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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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以后,爸妈问我想做什么,我告诉他们:“让我到展颜的公司上班吧,我想跟他学学卖画这方面的东西。”
爸爸一直知道我对展颜比其他人亲近,想一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答应下来。
妈妈却在当天傍晚仿佛很不经心似的问我一句:“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你展叔叔名字的?背地里叫也就叫了,以后去他那里上班,当着面的可不能这样直呼其名,要懂礼貌!”妈妈说,“那是你叔叔呢!”
我隔了好半天才晓得回答妈妈:“嗯,知道了。”
第一天去展颜公司上班,他拍拍我的头顶,笑眯眯说:“一不小心,小丫头已经长这么高了!”他的语气充满宠溺,却不是男人对女人那种,而是长辈疼惜晚辈。这种宠溺,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悄悄地,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掌,对他抗议,“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叫我小丫头!不要再像拍小孩子一样拍我的头顶!”
我不知道我的语气是不是有些撒娇,他脸上的笑痕却加深起来,“还说不是小孩子,尽计较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随着他笑,几道浅浅纹路浮现在他脸颊。并不是岁月雕琢的痕迹,只是纯粹的几道笑纹,那样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真是迷人、多想这样看他一辈子……
忽然听见他轻咳一声“青青,先说好,工作起来,展叔叔可是公私分明的,上班时间,可不能无缘无故走神哟!”
我囧起来,脸颊发烫:原来刚刚,我走神了……
“唔,好,”我答应着,又挑一挑眉,“既然要公私分明,那我也要纠正你一件事情,从现在开始,你不应该再让我叫你展叔叔,你应该告诉我喊你‘展总’!”
我再也不想多叫他一句叔叔。
展颜呵呵地笑着,又来拍我的头顶:“鬼丫头,长大了要造反了!”
我再次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在他愉悦的笑声中转身走出他的办公室。
他办公室的门合死的刹那,我再也站立不住,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脚底心是绵软的,酥麻的。
刚刚拍掉他的手,不小心与他手指相触在一起,那一刹这世上除了他的指尖,我再也感觉不到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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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颜几乎每天都有应酬,见不完的老板,谈不完的生意,喝不完的酒。他总是喝得醺醺然,我很担心长此以往他的胃或者肝会坏掉。
“不要喝了!”这一晚,他喝得明显有些多。对方老板被他在合同上压低很多价钱,心裏憋着一股劲儿,一直摆足架势要在酒桌上扳回一局。
总得有一样东西赢了才平衡。
展颜被灌了一杯又一杯,我从没见过他喝得这样多。他眼神竟有些发直起来,见他又端起一杯酒,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不要喝了!”我拉着他手臂,他回头看我,我恳求,“展颜,太多了!不要喝了!好吗?”他看着我,眼神直勾勾的。我回视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只要他看我,我总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地承接他的目光,期盼可以多被凝视一时半刻。我只怕稍稍一动,就会惊走他的眼神。
他慢慢放下手臂,酒杯被他搁在桌上。
“对不住了于老板,今晚有点多,再喝就要失态了!”我听到他说。
我怕对方纠缠不休,赶紧接话下去:“于老板不好意思,展总他胃不好,再喝下去准犯病!”为了终止酒局,我不惜胡说八道,给展颜编排病历。
好一番周旋,酒席总算散了。
展颜已经不能够开车,我要来他的车钥匙,把他送回家。那酒后劲儿真大,我开车时,他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到了他家,我摇晃他,他才醒过来。
扶他下车上楼,他脚下趔趄,身体摇晃,为了不令他摔倒,我拉过他一只手臂搭在肩膀上,扛着他,艰难地迈开步子。脑门渗出汗水。我却一点不觉得累,相反心裏满满都是甜蜜。我现在肩扛手扶的人,是我所爱的人呢……我多希望我能够这样搀扶他,一生一世。
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把他放倒在他的大床上。
到衞生间拧了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手,烧开水晾到温,兑了蜂蜜让他喝下去解酒,又拿清水让他漱口。一切做好,放他躺正在枕头上。
已经没有我的事了,我知道,此刻我该离去。可是看着微黄床灯下,他那张我已爱了许多年的脸庞,无论如何,我迈不开离去的脚步。
我舍不得走,我想多看他一会儿。
我俯下身,极近极近地、贪婪不忍眨眼地、用力而专注地看着他。
我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
竟然爱他爱到这样的地步,哪怕默默看着,也会觉得心疼,想着只能再看一会儿就要离开,眼泪就这样不停滚落下来。
我抬手轻轻触碰他脸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从眉眼,到唇鼻,一点点勾勒着他的轮廓。
划过他嘴唇时,我再也忍不住,闭上眼,低下头,颤抖却坚定地,把自己的唇印上去。胸腔里,心脏像要爆炸一样,猛烈地跳动。这是我的初吻,我终于将它如愿交给我爱的人——虽然以这样的方式,虽然他并不知道。
这一刻,是我偷来的欢愉。
隔了好一会儿,我准备结束这一吻,刚要起身,却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嘴唇上,有道压力在加重,一秒钟以后,天旋地转。我被旋倒在床上,身上有重重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