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痴狂追(2 / 2)

错妃诱情 月出云 4740 字 3个月前

夜色之中,水声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呜咽的洞箫声,低回婉转,从风里悠悠飘来,是那样虚无缥缈,极不真切。

流霜凝神细听,却又听不到什么,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正要低头继续看书。箫声忽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似乎比方才大了些,也真实了些。在她耳畔缭绕着,如同魔音,如泣如诉,袅袅不绝。让她的心无端涌上来一阵烦躁。

段轻痕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抬手挑开了窗帘,向外望去。刹那间,他清亮的黑眸变得极是幽深。

窗子一开,幽咽的箫声愈发真切了,缓慢悲凉,带着无法言语的忧伤从窗子里流泻而入。

流霜不禁抬眸望去,透过窗子,看见外面一望无际的河水,看到更远处黑沉沉的远山。眸光忽然一凝,停留在河岸边的一处高岗上。那里,伫立着一匹皎洁的马儿,马背上坐着一个孤傲清逸的身影,他双手持箫,脉脉箫音从他唇间流泻而出。

明月就在他的身后,又大又圆,明净而清冷,看上去令人忧伤令人心碎。他的身影印在明月之上,明月似乎是为了陪衬他而存在。

白袍随风舞动,好似和月色融在一起。是他,百里寒。

他竟然一路追了过来,也不知他是怎么上到那个高岗上的。

流霜的心,有一瞬的震动。

他,何苦如此啊。

船向下走,愈走愈远,那座高岗很快隐没在夜色里,箫声也飘忽不见。

船舱里静了下来,流霜淡笑着对段轻痕道:“师兄,放下帘子吧,我困了!”说罢,躺在床榻上,翻身向里,闭上了双眸。然而,才刚躺下不久,箫声又响了起来,悠悠扬扬,缠缠绵绵,如魔音一般。

段轻痕惊异地“咦”了一声,正要掀帘,流霜忽然说道:“师兄,不要看了!”

段轻痕的手顿住了,但是他的眸却转向流霜,深深凝视着她。他知道,流霜心中定是不平静的,不看也罢。他只是诧异于百里寒,那是什么人啊,又是什么马啊,竟然赶上了他的大船。

他们虽然不看,舱外的惊奇声却不断传了过来。

“真是稀奇啊,这人竟然追了上来,他究竟要追到哪里啊?”

有人敲门,段轻痕打开舱门,暮夕夕如一阵风一般冲了进来。

“你们瞧见了没?那个宁王又追了过来!”边说边挑开了帘子。

流霜低垂着头,本不想看的,但终忍不住心头的悸动,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船的前方是一大片浅滩,白茫茫的芦苇好似波浪般在风里起伏着。而那一人一马,就在浅滩里打转。马蹄疾转,衣袍翻飞,衬着夜空中的点点星光,那境况竟是说不出的绚烂美丽。

片刻的震惊后,流霜淡淡将视线移开了。

帘子放下,萦绕的箫声被关在了舱外。

暮夕夕冷眼扫了一眼流霜,悠悠凝视着段轻痕,“东方,我觉得宁王对他的王妃不是你说的那般无情无义,你何苦千辛万苦破人家姻缘。何不将她送了回去!”

段轻痕神色一凌,黑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他冷声道:“公主,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你不要多管闲事,赶快回舱去吧!”

“我偏不,东方,我今天就要多管闲事。”说罢,暮夕夕转身面向流霜,问道:“你到底是否还爱着宁王,若是爱着,为何还要离开。受一点伤算什么,你们中原女人都是这么脆弱吗?”

流霜想不到暮夕夕会这般直白地问他,登时不知如何回答。

暮夕夕的话令段轻痕极是不愉,眉毛一挑,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暮夕夕,你若再这么无礼,别怪我不客气。”

他话里的寒意和凌厉令流霜心头一颤,记忆里,他从未见深沉儒雅的师兄这么冷狠过。暮夕夕似乎也没想到段轻痕会这么对她,就那样愣住了,良久猛然抬眸,好看的深眸中隐有水光在闪耀,她一字一顿道:“东方流光,你是个卑鄙小人,你喜欢她是不是?就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救她的,是不是?什么她只是你的师妹,我看你们两人早就你情我诺了!可怜,只有我这个傻子,还有外面那个疯子,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舱内因为她的话,登时陷入到一片沉寂。只听到暮夕夕急促的呼吸声。

段轻痕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是周身忽然似被冷意封结,一双深沉的黑眸中也闪耀着隐忍的怒气。良久,他才切齿说道:“出去!”

暮夕夕一言不发,转身冲向舱门,甩帘而出。

舱内的气氛愈发压抑了,流霜因为暮夕夕的话,极是震动。难道师兄喜欢她?那是不可能的,若真是那样,为何她从来没感应到师兄的感情。

正想寻机说点什么,来冲散舱内尴尬的气氛,舱外又传来一阵洞箫声。

段轻痕淡淡挑开窗,那一人一马伫立在河口处,是那样清冷和寂寞。

此时,船已经到了水流湍急之处,没有大船,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下去了。

“霜儿,你不看看他吗?这是最后了。”段轻痕淡笑着说道,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是此时后悔,还来得及!”他这话说得艰难,字字句句都充满着涩然。

流霜摇摇头,“师兄,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说了不回去,就永远不会回去的。”昏黄的灯光下,流霜清澈的眸中,一片决绝和坚定。

段轻痕轻叹着放下帘子,心底深处忽然无端悲凉。

以前的流霜,是理智的,也是洒脱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深深陷入到情爱之中,无法自拔。就如同他。

他凝神瞧着此时坐在榻上,神色淡然的流霜。

灯光忽闪着,映出她微蹙的眉,清澈的眸,苍白的唇。就是这样一张脸,就是这样一个含烟带露的女子,将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偷走。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多少年了?十年了吧,十年的光阴,有时短的就像是一瞬间。

十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凝视着她,纵然是他不在她身边,也有药叉帮着他看着她。看着她从一个懵懂的小小女娃成长为一个才华横溢医术精湛的少女。看着她的善良,看着她的坚韧,看着她的调皮,看着她的欢笑,看着她的烦恼,看着她的一切美好,也看着她的不快,看着看着,就那样把一颗心看丢了。

当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他已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当时,他是那样恐慌,那样害怕,他不愿成为爱情的俘虏。情爱这个词,与他而言是多么可怕。他的爹爹,为了所谓的爱情,做出了那样惊天动地令天下震怒的事情。

他讨厌情爱!可是,他还是没有逃过命运的戏弄,不禁爱了,而且,还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他试图逃避,却不幸发现,越逃避那感情便越深。

他看着她,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知忧伤为何物的女孩了,纵然是微笑,也趋不去她眉间眼梢淡淡的忧伤。

他也曾想过,接受这段感情。

如果这些年,他能迈出那一步,她还会这么忧愁吗?其实师父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早就想着成全他们两个了。可是,他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

流霜坐在榻上,貌似看书,其实她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感觉到师兄复杂的目光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终于忍不住放下书来,淡笑着问道:“师兄,你怎么变成东方流光了?段轻痕不是你的真名吗?”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在她心头萦绕,在她的心裏,他的师兄就是段轻痕,一个无父无母由自己爹娘养大的孤儿。可是,如今,师兄却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着实让她极是不可思议。

段轻痕神色一僵,黑眸中有淡淡的情绪翻卷,沉默良久,他淡淡开口,“其实,我并不是孤儿,东方流光是我的真名,段轻痕只是我的化名。”

流霜颦眉,她已知他的真名是东风流光,实在想不通,师兄为何要匿名呢。她忽然忆起了那句诗,师兄竟然就是暮野流光中的流光。

“师兄,那你的家在哪里,你的父母是谁啊?”既然不是孤儿,总要有家的。

东方流光听到流霜的话,淡淡笑了笑道:“这个,日后我再告诉你,今日天晚了,早些睡吧。”

流霜点点头,段轻痕缓步出了舱。

大船行得愈来愈快,流霜悄然打起帘子,夜色深深,遥远的岸边,百里寒那抹身影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渐渐消失不见。

大船,在夜雾中渐渐远去,终于和夜色融为一体。天地间唯余流水茫茫,风声萋萋。

她走了,走得那样决绝,似乎要从他生命走出,永不回头。

她走了,带走了他的心,也带走了他的希望,甚至带走了他人生中的所有光明。

百里寒的天空忽然黑暗了下来,明明还是明月当空,在他的眼里,却只是如墨一般浓郁的黑。夜风忽然凛冽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身子犹若纸片,风一吹就透了。他忽然感到冷,那是一种透心的冷。他忽然感觉到疼,那是一种彻骨的疼。好似有一把刀,在他心口处刺着砍着劈着,随时都能将他的心凌迟。

他终究是失去她了吗?他放下洞箫,凝视着无边的波涛。

他忽然仰天长啸,啸声悲凉,在夜空里悠悠回荡着。胯|下的白马好似感知了主人的心情,也仰天悲鸣。一人一马,沐着明月清光,说不出的悲凉和孤寂。

这一瞬,他终于清清楚楚地了解到一个事实。那便是,白流霜是他这一世最爱的女子,没有之一。倘若失去了她,他便不再是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身后传来马蹄声,直到此时,他的侍衞和禁衞军才追了过来。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他,却不敢上前。

百里寒无意识地站着,一动不动,他的衣袍在风里翻卷着簌簌作响。

冷风劲吹,夜色渐深。

就在侍衞以为他要化成一块沉默的石头时,他忽然拨转马头,风驰电掣,向回路绝尘而去。

流霜,他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就是寻遍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的。

代眉妩侧卧在床榻上,纤足轻轻荡着,绣鞋上用金线绣着的花瓣在灯下闪闪烁烁。她未料到她这个假小产竟然导致了白流霜的真小产。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更意想不到的是,白流霜竟然逃离了王府。如此看来,白流霜背后竟也有高人在相助。

但无论如何,白流霜小产且差点丢掉性命,这件事,已足够让宁王和静王两兄弟反目了。

“白流霜已离开王府,主子可以安枕无忧了。却为何依然愁眉不展?”花娇轻声问道。

代眉妩微微一笑,“花娇,这次真要谢谢你的计划,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都赏给你!”

“奴婢为主子分忧是应当的,奴婢不求回报。只是,就怕王爷将王妃寻了回来。”花娇担忧地说道。

“这也是我担心的,不过,我认为那人既然能将她从王府救走,那就不是简单的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追回来的。”代眉妩颦眉说道,今日之事,她已经看清,白流霜在宁王心中是极其重要的。只怕稍后宁王回来,不会饶过她的,她要早做打算才是,“夜已经深了,你且下去歇息吧!”

花娇点头称是,正要退出。

屋外忽然有人轻“嗤”了一声,声音极轻,恍若耳语,但是那声音里的轻蔑和嘲讽却是那样明显。

花娇心中大骇,脸色登时变得极其苍白。代眉妩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谁?”花娇壮着胆子喊道,然而,窗外却再无声息,只有花木婆娑,月光流泻。

或许是错觉吧,代眉妩舒了一口气,心刚刚放到肚子里。又一声叹息从风里传来,只是一声叹息而已,但那声音里隐含的肃杀之意却如雾气一般弥漫了过来。

代眉妩慢慢站起身来,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一个人影从半开的窗子里跃了进来。

花娇惊骇地脱口叫道:“静王!”

百里冰一身织锦华服,身姿挺秀地站在屋内。他一边伸手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长发,一边神色淡然地望着代眉妩道:“代眉妩,你胆子倒是不小啊!”他语气轻飘飘地说道。

代眉妩眸中原有的凌厉早已消失无踪,原本神色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之色,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再次跌倒在锦绣床榻上,红色织锦的被子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

她知道今夜之事百里冰早晚会知道,却没料到他来的这般快。

百里冰一步步走向代眉妩,那张纯真无邪的俊脸此时是那样凝重。一向黑亮明澈的眸中,是令人看不见底的深邃。一向挂着纯真无邪笑意的唇边,此刻却漾着残忍的冷笑。他一步步走来,呼出的气息幽寒如冷风。

杀意!代眉妩感到了强烈的杀意。她忽然想起那夜宴会上百里冰的警告。“你不许惹她,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是的,他是这么说的,当时,她还有些不太相信。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皇兄宁王的王妃,你杀了我,你就不怕他怪罪你吗?”代眉妩声嘶力竭地嘶喊道。

“怪罪?”百里冰好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笑得那样开心。

“到了此时,你以为我还会怕他怪罪吗?”百里冰冷冷说道,声音好似冬日里的雪花,向代眉妩飘来。

代眉妩望着百里冰眸中深沉的冷意,她轻声说道:“我毕竟为了他都小产了,他不会让你杀我的!”小产的事,除了花娇,谁都不知道是假的。以百里寒的为人,他不会让她死的。

“是吗?”百里冰忽然勾唇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趁着他还没回来,先送你上路了。”

原以为代眉妩怯懦胆小,却不想这个女人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借小产来陷害霜儿。这样的女子,留在世上迟早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