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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午时,他才领命归来。
在“清琅阁”,李佑缓缓禀报道:“属下寻到白王妃家的一位家奴,据那位家奴说,白王妃自小便随着白御医习医,家中花园遍植草药,也常常到流芳医馆帮忙,是以,小小年纪,便医人无数,见过无数疑难杂症,磨练的医术很是高明。医馆缺药材时,她小小年纪,便也常常和自己的丫鬟女扮男装,到山上采药,京城近郊的山都曾去过的。”
百里寒坐在椅子上,虽说面上表情依然恬淡,但是内心却早已翻腾开了。
果然是她啊,他也曾怀疑是她,但是只因固执地以为那少年是男孩,所以便没有去细查。如今想来,小小年纪便医术高明的,这世上能有几人?
百里寒只是奇怪,她既知道自己便是她曾经救过的人,却为何不告诉他呢。那日自己在宫中试探时,她竟说,不曾上山采药。
为何?
似乎直到此刻,百里寒才意识到,这个女子其实真的在不求回报的救人。
当年,她便知悉他是王爷,却不辞而别。纵然到了今日,她依然没有说出来。他的命,皇奶奶的命,五弟的命,都是她救回来的。而她,却一点也不以功高压人。
他,好像是错怪她了啊!
他犹记得,当时,她是如何喂她药的,那种冰冰凉凉柔如羽毛的触感,一直记在他的心里。
他不禁将手指抚在唇上,生平第一次,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丰富的表情,难以置信、惊讶、甚至还有点莫名的欢喜。
夜凉如水,明月挂在树梢,清光流泻,将青灰色的小院映的一片皎洁。西墙边的翠竹在风里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怪不得此间称作“听风苑”,却原来是由此而来。
清风徐来,月影朦胧,倒也是说不出的清怡。
流霜坐在廊下,身前摆着一架古琴,抬头仰望着朗朗明月,似在想着什么。整个人沐浴在皎洁月色了,是那样清逸和静谧。
就在红藕以为自家小姐快成了雕像时,流霜素手忽然一探,轻轻抚在琴弦上。袖如云朵,指如兰花,玉指轮拨,轻拢慢捻抹复挑。
一时间,满院皆是清澈琴音,如雨打芭蕉,如流水脉脉,说不出的动听婉转。
琴声初时澎湃激越,似有风雨之声,但渐渐的,却趋于无语凝噎,凄楚中透出一点恍惚,如春水缓流,夜莺悲鸣。
琴为心声,此时的流霜,是无论如何也弹不出欢快澎湃之音的。她爱上一个人,却没有得到过他的哪怕一个正视,她自己心中也从没有得到过一丝欢喜,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如云端寂寞的孤鸿,一声声凄怅哀鸣,然,却无人听到,无人在意。
银白色的月光淡淡笼罩着她的面容,纤长的黛眉隐现萧索之色,唇边苦笑盈盈。
东西流水,终难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逢。细想从来,情到深处,多是断肠。
红藕从未听过自家小姐弹过如此悲凉之音,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曲弹毕,流霜以手扣弦,琴音戛然而止。
月华当空,清风徐徐,余音袅袅。
流霜的眉目回复了恬静和淡然,但是心是否真的静下来了,也许只有她一人知道。
院内忽响起悠长的叹息声,几多无奈和悲凉,流霜一呆,确定那叹息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红藕毕竟是练过武的,耳力比流霜要好,早已辨出那声音是从头顶上的桂花树发出来的。娇喝一声:“何方小贼?下来!”手中一枚暗器早已出手,向树上黑影掷去。
流霜淡淡坐在那里,脸上神情淡然,一点也不惊慌。爱爬树的人,这世上除了百里冰,还能有谁?不过,那声叹息倒不似他的风格,他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啊。
只听得“哎呀”一声惊叫,一个黑影“噗通”落到了眼前的空地上。
“哎呦,摔死我了。红藕,你怎么出手这么狠啊,小心以后你嫁不出去!”百里冰捂着屁股委屈地说道。
“是你啊,谁让你偷偷摸摸爬到树上呢,我还以为你是小贼呢。”红藕上前将百里冰搀扶了起来。
百里冰哀嚎着,小心翼翼坐到红藕搬来的椅子上。
“你是猫啊,没事总爬树!不对,你应该是猴子!”红藕想起来他在流霜画的那株寒梅上,添的那只惟妙惟肖的猴子,忍不住调侃道。
百里冰却是不再看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不时小心翼翼偷望流霜一眼,却见她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青丝缕缕在夜风中飞扬,面色如水般宁静淡定,清澈的眸中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
原以为,那日在宫里强吻了她,她见了他,怎么着,也得有一丝尴尬之意。可是,如今,这状况,显见的她根本没把他的吻当成一回事,还真把他当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