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有一日,惠玄老祖辞别那青面道人,与曲长治启程往南行去。
半月之后,两人身下地形渐渐由起伏山峦变作辽阔原野,又行数天,面前出现一座高耸奇崖,背阴之处有水轰轰泻下,撞入下方深壑之中,水烟翻滚,汨汨而出。而见阳一面,却如斧凿刀砍,削平挺直,数十只翼展七八丈的巨鹰于崖上筑巢,底下树木繁茂,杂草丛生,可见身围丈许的蛇蟒伏地游走。
放目望去,远空天际浮白一线,青碧如洗,耳畔有阵阵波涛卷岸之声传来。
惠玄老祖按住遁光,辨认几眼之后,指着道:“就是此处了,再往南去,就是南广海界了。
曲长治凝神观气,忽然面色一变,道:“恩师,这里好重的妖气。”
惠玄老祖沉声道:“此地名为白蛟涧,底下深潭内有一条蛟龙,当年我初成元婴之时,为炼一件法宝宝,曾与几名道友前来斩蛟,奈何这妖孽太过狡猾,又筋骨坚韧,我等手中法宝剑器皆是无法伤它,几次都收拾不下,如今数百年过去,这老蛟想是道行更深了,不过只要不去招惹它,亦不会来寻我等麻烦。”
曲长治惊讶道:“恩师所说那人,莫非是为了这头蛟龙才居于此处?”
惠玄老祖摇头道:“非也,当那符阳宗败落后,此人唯恐被我五大派追杀,就躲来此处,是要借助此蛟神通避祸,而那白蛟亦是要借助他抵御外敌,这一人一蛟,互为帮衬,因而避过了数次灾劫。不过我与他已是有一百余年未见了,也不知是否还在此处,好在他有两个弟子是此地土著,即便离去,也有下落可寻。”
两人绕过那一条水瀑,往山崖东麓转去。这里却有一座如被削平山头的土山,当中又似被人以巨剑横斩三段,露出深深沟壑,彼此间有三段藤索桥串接,靠着崖壁一面,有一座修葺得颇为精致的草庐。
见此景象,惠玄老祖神情微松道:“此人尚在。”
曲长治游目四顾,他见那索上挂着一只只青皮葫芦,也不知是什么珍奇异果,色泽光润,水滑溜圆,有阵阵光彩散发出来,不时叮当悦耳的击石之声传出,不禁好奇看去。
可再仔细一看,却是心下悚然,那葫芦竟然长着一张张人脸,或是欢喜,或是悲伤,或是忧愁,或者烦恼,或是愤怒,或是迷茫,等等不一而足。
惠玄老祖一皱眉,拿如意一敲他背,提醒道:“徒儿,莫要多看,那是九心六欲葫,若是看久了,会被其勾了魂魄去,就是救了回来,也是神志不清,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曲长治听得提醒,不由一个激灵,暗呼厉害。
只是这一会儿,已是心旌摇荡,忙把内气一转,将心神收摄住,不看再去瞅那葫芦。
惠玄老祖暗暗一叹,他师父本是一名散修,所传功法家数对阴邪鬼祟之物并无克制之用。
若是得传玄门正法,心神时时稳守,又岂会畏惧此物,至多一个恍惚就能缓过神来。
他从修道伊始,就立志成就大道,可此路着实太过艰难,他从一个炼药小童,到如今元婴三重大修士,期间不知历经多少艰辛困苦,才有了这修为,千载苦功,倘若就此化作尘土,他绝不甘心,哪怕还有一丝机缘,也要设法拼上一拼。
此刻他见曲长治此刻已是无恙,就道:“这谷内有不少阴秽禁阵,你道行不够,便不用去了,为师一个人去见此人即可。”
曲长治连忙应下。
惠玄老祖把遁光一沉,往下缓缓落去。
此处布置的禁制很是简陋,他用如意轻轻扫过,就辟开了前路,到得下方,见有一名面目丑陋的巨汉衣衫敞开,用一面扇子遮住面庞,四肢大涨,正躺在一块平整大石上呼呼大睡。
惠玄老祖用如意对着他头敲了敲两下,把他唤醒,道:“石奴,你师父可在?”
巨汉晃了晃脑袋,迷茫睁目,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之人,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家认得,道:“在的,在的,昨日师父炼坏了一炉丹药,火气甚大,老道你最好莫去招惹。”
惠玄老祖唔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那草庐前,却也不敢站得太近,隔着十来丈远,高声道:“嵇道友可在?”
少时,一股白惨惨的阴风自里卷了出来,凝聚成一名灰袍秀士,此人有四旬年纪,脸容阴冷,两鬓微霜,他用极不友善的目光打量着惠玄老祖,道:“你来做什么?”
惠玄老祖稽首道:“道友近日可好?”
嵇道人嗤了一声,道:“好什么好,等死而已。”又看他一眼,让开身子,“进来坐吧。”
惠玄老祖再是一礼,就入得草庐中,目光转了转,就在一只干净藤椅上坐下。
两名面目呆板的白衣女子自内室转了出来,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嵇道人不耐烦道:“说吧,何事?我尚急着炼药,无暇与你闲扯。”
惠玄老祖稍作沉吟,就道:“我欲请道友助我对付一人。”
嵇道人道:“何人?”
惠玄老祖也不隐瞒,将张衍来东胜洲之后的所作所为尽数说出,最后正容拱手道:“此人与我道途有碍,需得除去,还请道友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