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案收拾了搬过来,两个茶杯充作酒杯,三人对坐,薛青拎着酒坛要斟酒。!笃看着大大的酒坛小小的酒杯半起身道:“我来吧。”四褐先生捻须道:“让她来,后生嘛。”应该不知道薛青的身份吧,笃大人便坐下来,看着那青衫少年用纤细的胳膊拎着酒坛,稳稳的准准的在小小的茶杯斟了酒,酒水未洒一滴。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笃微微一笑安坐,道:“不知欧阳先生仙乡何处?”四褐先生似笑非笑,薛青在一旁道:“先生来自白驼山,先生家有妻妾成....”四褐先生打断她道:“这些事不用说了,还是说眼前吧。”薛青应声是,道:“洪七公先生去黄沙道前与欧阳先生说过了,欧阳先生没有洪七先生的音讯,猜到可能出事便寻来了。”说到这里叹气一声。笃亦是神情凝重,再次施礼:“洪七先生救了我们的命。”四褐先生看着俯身的笃,对薛青翻个白眼,薛青冲他嘴唇动了动。这也是选择,你选啊。真是无耻的学生,四褐先生看得出她说的话,呸了声。笃有些不解的抬头。四褐先生神情恼怒,竖眉道:“不用为他感到不幸和难过,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缘故。”将手在几案重重一拍。能听到砰的声音,坐在一旁的笃也能感受到桌面的震动,但其摆着的茶杯却诡异的没有晃动,酒水更没有洒出半滴....这个看不出什么气息像个真正的老人的老人,不一般啊。“他自己学艺不精,与人争斗死了,怪谁。”四褐先生还在愤愤说道,“这叫做事不周全死了也活该。”这个么...笃道:“洪七先生敢于与左膀右臂对战,是勇...”四褐先生嗤声:“勇有什么用!勇敢的去送死,那不是傻子吗?”虽然不能像读书人一样说出一句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笃作为一个军士,他和他的手下一直奉行且这样做,当四面楚歌当明知前方陷阱重重时,他们前仆后继没有丝毫的迟疑,因为知道纵然自己是送死,但却能让同袍们生存以及胜利。这不是傻,虽然尊敬这个老者,但笃还是表示了不赞同。四褐先生瞪眼。薛青先开口道:“欧阳先生说的是没有意义的勇是傻,笃大叔你说的这种当然不是,刚才欧阳先生还在说,这世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可轻敌。”笃默然一刻,道:“是,是我们轻敌了,知道危险,但还是低估了危险,让洪七先生跟着涉险。”薛青道:“还是我们人太少,不能完全知己知彼。”又道,“你们都过来了吗?”笃道:“我们过来几个,其他的引开黑甲卫了,货郎带着黄居晚间赶来了。”薛青道:“来的正好,有件事要与你商量,青霞先生要我进京国子监读书,以备来年会试。”进京啊,笃沉吟一刻,道:“青子少爷如何打算?如果进京的话,我们跟随护送便是。”一切听她吩咐,赴汤蹈火何惧。薛青道:“我是要进京的,君子试拿了榜首,会试我是势在必得,否则前功尽弃。”笃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却听薛青接下来道。“...你们不用护送我了。”笃看着她没有说话。薛青道:“适才我与欧阳先生商议过了,欧阳先生的意思是让你们保存和积蓄力量,这样才能在再遇到危险的时候发挥更大的作用。”笃看向四褐先生。四褐先生捻须点头,神情郑重:“京城与其他地方不同,青子少爷这次去读书,打交道的都是些人墨客,更有大学士官员,这些人可不是打打杀杀的,读书人该有个读书人的样子,带着你们这些人去,京城之地那可真是太扎眼了。”看笃想说什么,他伸手端起茶杯递过来,像一个慈爱热情的老人关爱晚辈,“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们太弱了。”笃伸手握住四褐先生递来的茶杯,薛青坐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茶杯酒水轻荡,看着二人身形端正,看着桌面摇晃.....四褐收回了手,笃举着茶杯到身前,道:“欧阳先生说得对,晚辈的确太弱了。”将茶杯的酒一饮而尽。薛青在一旁道:“欧阳先生会陪我进京,笃大叔你们有更重要的事做。”笃看向她。薛青道:“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们的人,增强我们的力量,我们需要人,需要变得更厉害,这样等再遇到危险的时候,哪怕是千军万马大火焚城,你们也能救我出来。”她说的哪怕其实是指过去,笃明白这个意思,是啊那般难那般突然之下都做到了,她赞他们信他们,心头暖暖还有些许激荡,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到嘴边只一句:“好。”薛青对他一笑拎过酒坛,笃举起茶杯让她为自己添满。“我去前方读书,我的后方交给你了。”薛青道。笃将茶杯的酒再次一饮而尽....薛青道:“好酒好汉当敬三杯...”四褐先生打断她,道:“好汉少喝酒,贪杯误事。”笃应声是,放下酒杯,再次冲四褐先生一礼,道:“有欧阳先生陪同青子少爷去,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四褐先生嗯了声道:“放心吧,本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青子少爷可厉害着呢。”笃看向薛青,胡须遍布风尘仆仆的脸浮现笑,道:“她是很厉害,但也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啊,薛青想着,自己都忘了有多久没有当过孩子了,一个人父母亲人在,哪怕白发苍苍也能是个孩子,而父母亲人不在了,哪怕蹒跚学步也不是孩子了.....现在此时她还是个孩子。她忍不住笑意散开,手像个孩子一样捧住脸。“不要做出这么良善被人感动的样子,你个骗人精。”四褐先生冷笑说道,将菊花酒举起对着坛子大口喝。“竟然把我拉出来当猴耍。”笃已经离开了,草堂里又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薛青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先生你当猴这么久了....你看你把我带的都说错了,先生你当我先生这么久了,总得有些用途吧。”四褐先生呸了声,道:“骗人精,你把这些碍事的赶走,是为了在京城遇到危险跑的更方便。”薛青道:“有先生你跟着我,咱们跑起来一定很方便。”四褐先生冷笑,再次喝了口酒,道:“请问我还有几位兄弟被抱养?免得我这次跑的时候出意外,也好提前通知我的其他兄弟们”咬牙切齿。薛青扳着手指认真道:“还有三位,从武力值排序,欧阳先生你挂了,该黄药师出场,再然后是周伯通吧,最后一灯大师吧...”四褐先生耳朵竖起,忍不住眨眼道:“一灯大师?最厉害的也是和尚啊?”薛青看向他,道:“也字怎么解?”四褐先生将酒坛放下,瞪眼又嗤鼻,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我们大周朝最厉害的人是个和尚。”薛青惊讶道:“竟然这样吗?我一直以为先生您是最厉害的。”四褐先生哈哈笑一脸得意:“我当然是最厉害的,不过这个和尚说起来更传了。”又一拉脸,“这个暂且不提,你少来哄骗我,你个骗人精,你才不会这么认为呢。”一摆手,“废话少说,我已经帮你解决这些人了,别耽搁我喝酒。”薛青道:“也别喝太多,收拾收拾该进京了。”四褐先生道:“我真去啊?不是骗人的吗?”薛青从一旁抽出书卷,道:“我这次进京是读书的,先生,你可拿着束脩呢。”............“那这次进京去君子试时间还要久呢。”坐在屋子里的戈川放下手里的针线一脸不舍,掐着手指算。“等考完会试殿试,到明年四五月了,这一去要大半年多。”一旁的郭怀春失笑,还真当是去科举了啊,这哪里是去科举啊,这是要入朝了,这一去是不会再回来了。胜了入朝登殿为帝王,帝王怎能轻易踏出京城到这遥远的长安城来。败了的话.....那更回不来了。郭怀春打个激灵急急的晃了晃头,要驱赶走这个不吉利的念头,而这边戈川也反应过来了,站了起来。“我这次要跟你一起去。”她坚定的说道,“先前你去考试我可以不跟去,这次你去读书,没有人说不能陪读,我们孤儿寡母家是一个包袱皮,背起来能走。”郭怀春道:“这个好办,我在京城给你们买个宅子,会试殿试非同小可,我这样做理所当然,子安也再陪着去。”一拍腿道,“干脆我也跟着去好了,为了将来的女婿在京城打点谁能说我不对?”薛青含笑听二人说话,道:“你们为什么要跟我去?”“当然是照看。”戈川与郭怀春齐声道。郭怀春又道:“青子少爷,此一去虽然不是黄沙道那般兵甲重重,但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更多啊。”那些大人们为什么要她去京城,是准备着揭穿身份与奸党一战了,生死一战啊。薛青道:“正是如此,你们照看不了我,反而会妨碍我。”戈川与郭怀春一怔。薛青道:“我已经让笃大人留守不随我进京。”“那怎么行?”戈川急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薛青拉住她的胳膊,道:“不让他们进京不是说不用他们了,而是还不到用的时候,我先去打探,你们太引人注目,黑甲卫秦潭公都盯着,跟着我反而容易打草惊蛇,青霞先生说,秦潭公已经起了疑心,开始查君子试了。”戈川道:“我一个人没事啊,我作为你的娘跟着不会打草惊蛇啊。”薛青看她道:“是,你不会打草惊蛇,但是,娘你更会让我陷入危险,万一你被抓了,万一他们以你为陷阱呢?”戈川道:“青子,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人不知不觉的死去,也有一百种办法让自己不知不觉的死去,不会让你为我陷入危险的。”薛青道:“娘,你以为你死了我没事了吗?娘,我是人,被你养大的薛青啊。”戈川怔怔看着她。薛青扶着她的肩头,道:“娘,你要是真的为我好,要离我远远的,并且一旦有危险先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只有这样我才能无所畏惧的做事。”看向郭怀春,“郭大叔,你们也是如此,我怕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最先选择的是保住自己的命,让自己活着,所以,你们不要去让我为难,让我陷入择选之境,让我事后沉浸在自责,你们好好的活着,是对我最大的照看。”戈川和郭怀春觉得她说得对又不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片刻郭怀春反应过来,这少年说了这么多,其实一个意思,让他们不要给她拖后腿,不要给她添麻烦....他们这么没用吗?戈川神情变幻一刻,下定了决心点头:“好,我听你的。”又抚着薛青的胳膊,“我会好好的活着,你也一定要记得你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先保住自己。”薛青点头:“娘,郭大叔你们记得,一旦有危险你们务必逃走保住自己。”又一笑,“我相信娘一定有办法做得到,还有郭大叔,你家的人口多了些,也一定有办法的。”“那是自然。”戈川和郭怀春异口同声,“会逃跑的可不止齐嗖一人。”薛青道:“那我放心了。”将桌子的篮子一拎,“那我出去玩了。”咿?“去哪?”戈川忙问道。薛青已经打开了屋门,道:“莲塘哥约了大家登六道泉山。”戈川道:“六道泉山有什么可登的?你们天天去,如今人又多。”重阳节社学放假,六道泉山也对外开放,允许百姓们登山赏景享重阳之乐。薛青回头笑道:“双桐少爷带着戏班子呢,要登高唱戏.....别的时候可没有。”说罢喊暖暖。暖暖早在外边等着欢天喜地的应声。“子谦少爷子安少爷马都准备好了....宝儿小姐被哄出去了不知道...少爷我们快走。”看着青衫少年拎着篮子甩着胳膊跑出去了,戈川和郭怀春站在屋有些呆呆。“我们刚才在说什么事?”郭怀春道。戈川道:“去京城。”郭怀春道:“去京城....生死之事啊。”看着戈川,“我们刚才讨论的是怎么保命?”不是怎么死而不惧,不是精神振奋,而是怎么不死,他又看向院,那少年早没有了身影,隐隐可听街马儿嘶鸣少年们叽叽喳喳说话。去登山,看戏....都这时候了她还真有心情。他有些怀疑,他们刚才真的在说生死大事吗?郭怀春再看戈川:“我那边来了新的菊花酒,戈大人要不要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