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相信(1 / 1)

大帝姬 希行 2070 字 2022-12-30

青光蒙蒙,夜色渐渐褪去,噗的一声,有人熄灭了灯火,也打破了室内的凝滞,知知堂里围坐的年轻人们身形移动,从石像活过来。“我的亲娘啊。”楚明辉长长吐口气,“三次郎竟然是宝璋帝姬。”有年轻人忍不住看了看外边,虽然看不到外边,但他们知道知知堂这边有官兵把守,张莲塘过来时还被盘问,牵马的随从小厮都被搜查一番.....所谓的搜查是男的解开衣衫来确认是不是真的男人。“他们要是搜到太监们会怎么样?”楚明辉幻想那场面。以往大家都会笑起来,但这一次年轻人们有些牵强,只有个别两个扯了扯嘴角。他们不会搜到太监身,因为这是从宫里发出的命令,而那个人逃亡在外。“不一定呢。”有人低声提醒楚明辉,毕竟现在朝廷里有个宝璋帝姬呢,而自称是真的宝璋帝姬的薛青正在逃亡被追捕。怎么敢说薛青是宝璋帝姬,那朝廷里现在那个岂不是假的?谁是朝廷,楚明辉吗?大言不惭啊。楚明辉却没有丝毫的惧意,道:“三次郎可不说假话。”张双桐道:“错了。”是啊,错了,薛青怎么不说假话?“不是,我是说,不是郎,是娘。”张双桐打个哈欠道。室内凝滞一刻,好吧,三次娘,但三次娘本身是个假话......“那怎么算是假话呢,那是帝姬隐藏身份无奈之举。”楚明辉道,“其他的她说过什么假话?从小的事来说,她说蹴鞠能赢,我们蹴鞠赢了吧?”那倒也是,年轻人们想起了少年时,少年时啊,都过去了快要四年了,恍若昨日。“她说我们可以救张撵,治罪廖承,我们后来也都做到了吧?”那件事啊,年轻人们脸忍不住浮现笑意,更有几分激动和得意,那可是他们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甚至过了科举了秀才举人什么的还得意。“后来她说要科举,考状元,她也考了吧。”“不能说她考状元是因为宝璋帝姬的身份,那是真才实学,世人可是亲眼验证的,做不得假。”这个也的确是,对于薛青的学问,算没有醉仙楼做章,他们也是深信不疑的,她这几年怎么读书,怎么用功,作诗写词,君子试怎么过关斩将,他们是一路亲眼看着过来的.....那要这么说,怪不得薛青这么厉害,原来是帝姬啊,天子血脉....这种感觉,一直相伴的小伙伴,变成了女子,又变成了天子血脉......围坐的少年们没有说话,但气氛变了,说不来的感觉。室内有些躁动。“这种话,在外不要说。”张莲塘开口道。这话说的很有意思,在场的年轻人们对视一眼。“莲塘哥,你也信薛青是宝璋帝姬了?”楚明辉很干脆的问道。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张莲塘身。张莲塘也没有犹豫,道:“我相信的不是她的身份,我相信的是她做的事。”视线看向诸人,“是正确的事。”身份,和做的事,原来是不同的吗?“如楚明辉所说,我们看到的不是她是谁,而是她这个人。”张莲塘接着道,“她一直以来做的事,都是正确的事,所以我相信她,有做这件事的理由。”在座的年轻人们神情若有所思。“不过,帝姬身份天子血统,不是可以随意议论的,所以大家说话要注意。”张莲塘道。这一点年轻人们都知道,朝廷大事尤其是皇家之事,一旦牵涉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家族。众人点点头。“莲塘哥放心吧。”“我们在外不会乱说的。”大家纷纷说道,但也有声音不屑拔高。“得了吧,这种事外边不说才怪呢。”众人回头看是张双桐。“这不是我们说不说的事,去问问外边任何一个人,街头百姓,宋元的女儿是帝姬,还是状元薛青是帝姬,他们会说信谁?”张双桐甩着袖子盘坐在桌子说道,“还用咱们说不说,天下,悠悠之口啊。”是啊,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毕竟薛青是在皇城门口当着近千人喊出那句话,算朝廷严令,又能瞒天下人多久?当年先帝皇后宝璋帝姬突然离世,五位顾命大臣坐镇,有强权酷吏威慑,又有雷神天罚满城恶灵的神迹,饶是如此还私下有各种揣测流传呢。现在,人都活着,那可热闹了。谁能不议论,又有什么理由阻止议论,为了阻止议论首先朝廷得把事情讲明白啊,既然要讲是可以说嘛。室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本是年轻人,再也忍不住议论,说东说西,想过去念曾经好现在。“三次娘现在什么样?”“穿了女装吗?”“能有什么样,当男人的时候丑,变成女人更难看了。”“那时候觉得薛青她瘦瘦小小的不像个男人!”“你可别说大话了,你一口一个青子哥青子哥,你才像个女人呢。”“不要说这个了,薛青她,可是看过我们洗澡的!”话题越来越不像话,张莲塘摇摇头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天色已经大亮,里面熬了一夜的年轻人们没有人去睡,还在继续各种说笑,虽然并没有人说,但张莲塘知道有一个问题大家都在心里关切。薛青现在在哪里?或许已经出城了,逃远了。此时此刻,她不适合出现,不出现能破局,出现了局面反而破不下去了......院门那边传来嘈杂声,有人在说话,有官兵在盘问,片刻之后,两个小厮拎着筐走进来,一个筐里是米面菜肉,一个则是笔墨纸砚等等用品,知知堂是张家供与长安府这些年轻人读书的地方,供给定时都会送来,这是自第一天保持的习惯。小厮们显然已经被搜查过,衣衫有些凌乱,筐里的东西也凌乱,二人一面整理一面向内走,看到张莲塘,一个小厮想到什么。“少爷,书店的伙计说,你次找的集送来了。”他说道。张莲塘神情有些惊讶:“这么快?”快吗?那书店是长安府常家的产业,常家的一个小少爷也在京城,不读书学做生意,乡亲自然照顾乡亲,以往要什么也是送来的及时。或许是说如今京城戒严还能这么快送来吧,谁知道呢,做生意的人总有办法吧,而且街也没有禁止人员走动,毕竟满京城的人都要吃喝拉撒.....“给。”小厮利索的翻出一本书递过来。张莲塘接过并没有立刻打开看,握在手里继续看着院内若有所思。朝廷出事了,门外还有官兵守着,进出都要搜查,哪有心情看书呢,两个小厮放轻脚步进去了,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张莲塘了。室内张莲塘翻开了集,这集并不厚,一页一页翻过直到看到一页印着一块小方章,手指抚过停在方章附近的两个字。平安。“这么快送消息来了。”他低声道,眉头皱起,“那是还在城里啊,怎么还没走?”太危险了。............又一个夜色降临的时候,醉仙楼里恢复了安静,算下来从秦潭公被抓到宝璋帝姬归朝,再到黑甲卫入城作乱,薛青大逆奔逃,一件接一件目不暇接的事,闭门不营业已经好些时日了,昼伏夜出的姑娘们作息都被改了。街的马蹄脚步声依旧不断。春晓看着一队队官兵举着火把穿过,远处不知哪里传来嘈杂声,应该是又有人家被搜查了。门被拉开,春晓忙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亵衣抬着袖子露出一大截胳膊,手腕带了三四个金镯子的女子走进来,瞬时香气扑鼻......“你躲哪里了?”春晓压低声问道,要关窗户。女子走过来,伸手挡住探身向外看,手放下露出面容,一双眼流转看向夜色。“看什么看什么。”春晓几分恼怒,将她塞回去,窗户拉,压低声道,“现在家家户户都查陌生人,女眷也不放过,你到底什么时候走?”薛青靠在窗户,道:“急什么啊。”伸展腰身,慵懒。春晓一脸嫌弃,道:“你能不能不要瞎学,丑死了。”又道,“这楼里一天查好几遍,外边也是家家户户的查,城里能有多大,那么多官兵,你算再厉害,躲来躲去的,总会露出马脚...”伸手戳薛青的额头,恨恨,“你要是被抓了害死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薛青随着她的手晃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春晓咬牙:“你不是说王相爷信你的话,你去找他啊,他肯定护你周全,躲在我这里有什么用。”薛青笑道:“现在没有人能护我周全。”抬手戳春晓的脸,“除了春晓。”还闹!春晓恼怒的打掉她的手,要骂两句,却莫名的嗓子有些酸涩,只呸了声。薛青已经收回手,整容道:“不能去找王相爷,找他,局破了,没得玩了。”又道,“别急,我在等一个人,等到了我走。”这时候了还等人?等什么人?“他能救你?”春晓忍不住问道。薛青抬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看着街的浓浓的夜色,摇摇头。“他不会救我的,我也没想他救我,我是想看一眼他。”只是为了看一眼?这么危险的时候,玩什么痴心,莫名其妙啊!春晓翻个白眼,扭身走开。薛青没有走开。“不是痴,是....”她低声道,“不服。”说完又微微一怔,这句话,她也说出来了,她抬手将窗户推的更开..............马蹄踏踏车马粼粼,除了官兵还多了一队队仪仗,冬日艳阳下彩旗招展,艳丽炫目。安静多日的大街一瞬间变得喧闹,到动静的民众小心翼翼的探头,发现虽然街头巷尾还有官兵驻守,但并没有阻止他们外出。出什么事了?京城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绚丽的仪仗了,又是在这个时候。仪仗行走来一辆更加绚丽的车驾。临街的屋宅有不少人在窥探,待看到这车驾,几个年长的老人发出一声惊呼。“那是太子仪仗啊!”“哎呀一次见到的时候几十年前啊!”“太子?啊,是帝姬,是宝璋帝姬出行!”“祭天吗?”街渐渐的涌出很多人,在官兵们围拦后看着行走的车驾,皇家的车驾珠宝装饰,能让围观的民众看到其内坐的着人,虽然影影绰绰看不清。跟一次送葬走在御街不同,这一次的端坐的宝璋帝姬并没有穿华丽的太子礼服,只是简单的衣衫。路人也听到了出行的目的,拜访皇寺。拜访皇寺,是以学生晚辈的身份,所以不着礼服。拥簇皇家车驾的武百官,前有王烈阳陈盛引路,后有闾阎压阵,浩浩荡荡向城外而去。“先前只听说秦潭公带着小皇帝找过皇寺,但从未有如此大的阵仗。”“那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找不到摆出阵仗岂不是丢人?”“宝璋帝姬第一次拜见皇寺不怕丢人?”“因为宝璋帝姬是真的帝姬嘛,皇寺一定会见的。”伴着越来越嘈杂的议论,宝璋帝姬的车驾驶出了城门,围观的百姓并没有获准出城,京城还在戒严,只有武百官可以跨过城门,被城门格挡的百姓很是遗憾,犹豫等着看还是离开,谁知道寻找皇寺要多久....但大家意外的是,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在城门口的一间小庙是了。............“殿下。”迎接走下车驾的宋婴,一向沉稳的陈盛都忍不住几分激动,伸手指向这座并不起眼的小庙。院墙矮小,围着其内一间小殿,此时庙门匾额空空。宋婴抬头,整了整衣衫,前施礼,高声。“四大师可在?”女孩子声音清亮,下一刻咯吱一声,破旧的庙门打开了。“阿弥陀佛。”佛号低沉,抚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天地一瞬间别无杂声。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庙门,一个执法杖,带佛冠,披袈裟,法相庄严的老僧出现在寒冬的日光,绚丽,刺目......不远处城墙对着庙门这边驻守的一个小兵抬起头,遮住半张脸的帽檐下,嘴唇动了动。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