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帅,梁梦才是还活着,可是这不是梁梦才怕死,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把这个消息带给九帅和朝廷,梁梦才不惜断臂以求石达开的信任,在百战军那的两天两夜,梁梦才不知忍受了多少屈辱,可梁梦才必须活着,活着,我要告诉曾帅,九帅和三万兄弟是死在谁的手里,我要告诉曾帅,咱们真正的仇人是张震!”
说到后来,几乎是在那里嘶哑着嗓子喊叫,说到了后来,几乎已经分辨不清梁梦才在那说些什么……
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曾国荃和三万湘军是被谁歼灭的了。
曾国藩面上一点人色也都没有,在那坐了半晌,猛然站了起来,咬牙切齿说道:“全军集结,集结,决战,我要和张震决战,报仇,为我湘军弟兄报仇!”
“曾帅,不可!”康雪烛一步上前大声叫了起来,声音里透露着急切:
“曾帅,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和张震决战,吉字营新遭失败,我们哪里还有力量再和张震决战?”
曾国藩眼神阴冷,冷冷看着康雪烛,却看到康雪烛咬着牙齿,不顾一切说道:
“越是这个时候,大帅越不可意气用事,张震希望的就是大帅在这个时候和百战军决战,如此我湘军不保,两湖不保,甚至,甚至朝廷不保!”
梁梦才也不顾伤势沉重,大声说道:
“卑职以为康雪烛此言甚是,新败之军,断无再次决战道理,此时应当收缩全部兵力,死保两湖不失,以防张震趁势直入两湖之地!”
曾国藩在那呆了半晌,面上阴晴不定,到了后来终究还是把一口气咽了回去,颓然坐回到了座位之上……
曾国荃固然死的很惨,三万湘军也死的很惨,可是,现在的确不是和张震决战时候,这样,只会把湘军最后力量也都消耗殆尽……
“曾帅,迄今之计,除了死保两湖之外,还必须立刻飞马报告朝廷,把张震反意立刻让朝廷皇上知道,早做准备以防措手不及……”
看到曾国藩的样子,康雪烛长长松一口气:
“曾帅应当立即请求绿营、江南江北大营,一切可以集中起来的力量,迅速向我们这裏靠拢,同时还要命令云贵等地紧锁边境,以防石达开趁得胜之时,携得胜之军直取云贵!”
“不光如此,还要命令各地主动向两江进军,对张震造成强大压力,迫使张震不敢轻举妄动!”此时梁梦才也站到康雪烛身边,说道:
“此刻千万不能让张震肆无忌惮,一旦被张震站稳脚跟,则大势去也,天下再也没有能够遏制张震的力量了……
此外,还因把张震对我湘军暴虐,广报于天下,尤其是咱们两湖之地,只要两湖同仇敌忾,必能让张震望两湖而兴叹……”
曾国藩心裏早已没有心思再听部下在那说些什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让自己部下前去办理说的那些事情,自己一个人巍颤颤地站了起来,所有部下都能听到,曾帅嘴裏发出的一声又长又重的叹息。
曾国荃和三万湘军之死,带给曾国藩的打击也许真的太大了……
“坐,西才,坐吧,咱们好好谈谈……”
康雪烛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短的时间里曾国藩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曾国荃的死,似乎并没有带给曾国藩什么影响,或许说那份巨大的伤痛已经被曾国藩压制到了内心最深的深处,曾国藩叹息着说道:
“余平生有三耻,学问各途,皆略涉其涯涘。独天文算学,毫无所知,虽恒星五纬,亦不认识,一耻也……
君子有三乐:读书声出金石,飘飘意远,一乐也……”
康雪烛根本就不知道曾国藩在那说些什么,坐在面前连一句话也没有敢说出来。曾国藩忽然淡淡笑了一下,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咱们湘军既然遭到了那么惨重失败,必须要重整旗鼓才是。
我过去的脾气非常不好,总是容易得罪人,或许,这也是我失败的原因之一,既然这样,那我想着也该有所改变了……”
康雪烛的眼睛亮了,他知道曾帅已经从惨痛中走了出来,这样的曾帅,才是自己最愿意看到的曾帅。
“走,西才,和我一起见左宗棠去,要想保住两湖歼灭张震必须要靠左宗棠的帮助!”曾国藩站了起来说道,康雪烛发现曾帅的眼神里闪动着一些谁也无法说清的东西……
曾国藩到了长沙,在骆秉章的预先传话之后,去见了左宗棠。曾国藩以无比真挚的态度与左宗棠交谈,毫无掩饰之情,使左宗棠很是感动,也不免纳闷,自己骂得他那么厉害,对方却屈驾造访,一下子消解了左宗棠心裏的疑团,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于是又和好如初了。他们谈了很久很久,从用兵谈到做人,从做人谈到学问。
左宗棠那气冲斗牛的气派,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凛然正气,也不时感染着曾国藩。但是此时的曾国藩已不再是以前的曾国藩了,那种儒道融揉的老练、神鬼莫测的神态,连左宗棠也感到,曾国藩自从经历失弟之后,已非昔日可比了。
的确是这样,曾国藩来长沙几天,主要是遍拜各衙门,连小小的长沙、善化县衙他也亲自造访。堂堂湘军大帅,如此不计前嫌、谦恭有礼的举动,使长沙、官场人人都感到再次出山的曾国藩的确像换了个人,都表示全力支持湘军。经过曾国藩的一番拜访,联络,赢得了湖南省大小官员的好评,他们表示要兵给兵、要勇给勇、要饷供饷。
经与骆秉章、左宗棠商量,决定湘军张运兰部四千余人、萧启江部四千余人、吴国佐部一千五百人由曾国藩亲率进入两湖之地,首先抓紧备饷、备械。
曾国藩在长沙逗留十几天,随后乘船又到武昌。在武昌亦如长沙,衙衙拜访、官官恭问,武昌城里的官员也无不表示对曾国藩的支持,同湖南一样,为湘军供饷供械。
随后,曾国藩沿江东下,到黄州府下游五十里处的巴河,这裏驻扎着彭玉麟的数营水师,湘军大将彭玉麟、杨载福、李续宾、鲍超、李元度、杨国栋、彭寿颐、曾国华等人都集中在这裏,等着与曾国藩商量军机。
而这一切也都在意味着,曾国藩已经从丧弟只痛中走了出来,曾国藩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曾国藩了,现在的曾国藩只有一个目的:
夹起尾巴做人,扩大湘军实力,等待有利机会,和张震决一死战,为自己的弟弟,为那些死难的湘军士兵报仇。
决战,已经在这一刻拉开序幕,谁都无法回头,谁都无法罢手,无论是曾国藩还是张震,总有一个人会倒在对方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