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倒愣了一下,自己破口就骂张震,原本意思就是想激怒张震,杀不杀自己的,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可谁想到这位“大帅”居然那么漫不经心的?
“季高先生,前些日子我想方设法把你的家人都接到江苏来了。”张震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左宗棠仰天大笑起来:
“张震,张震,本来我还当你是个人物,虽然反了朝廷,可终究还是做了一些事情,不想今日却要拿我的家人来威胁于我。张震,左某早就存了必死之心,左某家人既然出自左家,自然也该生死与共,来,来,来,且杀了左某全家,看左某会不会屈服于你!”
张震抓了一下头:“是啊,我把你全家弄来,就是想威胁你的,你这样的人物,我要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才是真的该死。季高先生,我还不怕告诉你了,只要能把你为我所用,这不管什么样的卑鄙方法我还真用……”
左宗棠再一次愣在了那里,这样的“大帅”自己可从来也都没有见过。说话赤|裸裸的,居然一点也都不加以掩饰。
张震哪里会管左宗棠心裏在那想些什么,自顾自说道:“季高先生,其实你也大可不必把自己当成满清的忠臣,咱们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当初发匪里那些人看不起你,容不下你,只怕,你季高先生现在都已经是太平天国的人了罢?”
左宗棠面色大变,自己确实在石达开手下呆过一小段时间,而且还送过字画给石达开,只是后来因为自己指出了太平天国的一些失误,结果引起了当时的东王杨秀清的愤怒,险些就让自己掉了脑袋。
想来石达开自从投奔张震之后,已经把这些都告诉了张震……
“季高先生,其实我这人也不算特别卑鄙,要是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咸丰,只怕不用我动手,你季高先生就算能够保住脑袋,可这大清的官也当不成了,胸中的满腔抱负难道还有施展的地方吗?”张震嬉嬉笑着,随即一本正经说道:
“可是我是要你真心实意的和我一起图谋大事,而不是靠满清皇帝对你的威逼,要说起我张震敬重的人,你季高先生绝对是一个。咱对不敬重的人,那是不择手段,可对敬重的人,那是要恭恭敬敬的,当然,这小小手段还是要用一些的……”
左宗棠哭笑不得,难道张震这个样子就是对自己敬重?
“域环兵不计年,当时立国重开边,橐驼万里输官稻,砂碛千秋此石田。置省尚烦他日策,兴屯宁费度支钱?将军莫更纾愁眼,生计中原亦可怜。”张震忽然慢慢吟道,这诗又让左宗棠心裏一惊。
自己第一次赴京会试,当时年仅二十二岁的自己就打量西北,关注新疆的置省和屯垦,因此才写下了这么一首诗来。
张震好像对自己特别关心,自己的一切张震似乎都知道一般。
“季高先生,咱们那些不同看法暂且抛掷一边,反正你在这裏也没有什么事情,咱们就说说西北那些事情。”张震淡然笑了一下,说道:
“在新疆,有些人从来不把新疆当成是咱们的固有领土,总要想着把新疆分裂出去,而且,俄国人想要染指新疆久矣,英国人又在那里虎视眈眈。新疆要是从咱们的版图上抹去了,只怕这西北分裂只在朝夕之间。季高先生,咱们打个比方,加入有朝一日新疆反了,你说,咱们到底是收复,还是不去收复?”
“收,当然要收,天山南北两路粮产丰富,瓜果累累,牛羊遍野,牧马成群。煤、铁、金、银、玉石藏量极为丰富。所谓千里荒漠,实为聚宝之盆,岂有不去收复的道理?”左宗棠没有一点犹豫说道。
张震的问题一下就吸引住了左宗棠,对张震的愤怒也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衞京师,衞京师所以衞我中国,新疆不固,则蒙部不安,匪特陕、甘、山西各边时虞侵轶,防不胜防,即直北关山,亦将无晏眠之日。而况今之与昔,事势攸殊……
若真的新疆有失,我不用兵,则自撤藩篱,我退寸,而冠进尺,收复新疆,势在必行。胜固当战,败亦当战。倘若一枪不发,将万里腴疆拱手让给别人,岂不会成为中华千古罪人?所以新疆分裂则必须打……”
“季高先生和我看法一样,新疆若是有失,不打,则是民族罪人,打,即便败了,咱们举全国之力也要把这仗继续打下去!”张震大声叫好:
“可真要这事发生在满清手里,我看以那些人的个性,决然不肯打,也不敢打,非但不打,而且一旦洋夷插手,必然卑躬屈膝,如此新疆再也不属中华!”
见左宗棠注意力渐渐被自己吸引过来,张震忽然再次问道:“海防好,还是塞防好?”
“海防,当然是海防好!”这时左宗棠完全已经忘记了那些不快,彻底被张震的话吸引过去:
“海防塞防一样重要,岂有谁重谁轻的道理?当年恩师林公则徐就加倍重视海防,只要和洋夷国家一样造坚固船只才可以与洋夷抗衡。
可是塞防也同样不可等闲视之,不重视塞防的话,那些洋夷国家则势必要大加骚扰边境,从此我中华再无安宁之日……”
左宗棠在那侃侃而谈,张震微笑听着,等到左宗棠终于说完,张震长长叹息一声:
“林则徐,林公,那是我最敬佩的人物,当年虎门壮举,何其让人热血沸腾,若继续用林公,又怎会有后来之事?
林公抗英有功,却遭诬陷,被道光革职,从重发往伊犁,效力赎罪。赎罪?我看真正应该赎罪的是满清皇帝!
季高先生,季高先生,每每想到此事,我心中总是愤愤不平。我是反了,可我觉得这该死的朝廷该反,让我再反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
左宗棠不由自主多看了张震几眼,张震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就见张震举起了桌子上的茶碗,朝着上空敬了一敬:
“林公,今日我张震就以此茶代酒敬你一杯!”
说着一饮而尽,放下茶碗:“季高先生,你是一个有大才能的人,别的大道理我也说不过你,可我就明白一件事,咱们是汉人,何苦为满人效力?
若是那个朝廷真的能够外抗洋夷,内抚民心,使得国富民强,那别说张震反不反,就算真的反了你以为会有人响应我吗?可是你再看看现在?
现在不但有人响应我,而且很多,很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满清丢尽了咱们中国人的颜面,这样的朝廷只会让咱们亡国!”
说着稍稍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左宗棠继续说道:
“亡国,亡国之祸真的就在眼前了,可那个朝廷却还浑浑噩噩,却还纸醉金迷,季高先生,你还在那里一门心思要为这样的朝廷效力我可真的看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