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不容易,简直就是煞费苦心。”张镇祥也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又要统一全国,又要在苏州浴血奋战,又要平衡军中势力,这每天头发也不知道掉了多少。忠将军,你说是内军先攻克京师呢,还是你这先攻克金陵呢?”
“当然是金陵先被攻克……”李秀成话才出口,忽然明白了些是,看着张镇祥,张镇祥朝着李秀成点了点头:
“是啊,当然是金陵先被攻克,可这其中就有一遭了,北伐先动,要席卷北方各省,这才可以对京师发起攻击;金陵后动,只需直接对金陵发起攻击,这样一来,外军将领的功劳又抢在了内军将领之前。金陵唾手可得,可京师必然会有一番血战,这样一来,更加显得外军将领的本事,要比内军将领大了……忠将军,咱们这些做部下的总该想着为大帅分担一些才是!”
李秀成明白了,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攻克金陵,不用着急,只需要慢慢打就可,不但要慢慢打,而且在时间上掌握的还要非常有分寸,最好看起来打的艰难一些……”
张镇祥站起来深深作了一揖:
“忠将军,这一拜不是为了大帅,而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帮弟弟向你一拜,但张镇祥说的这一番话,千万不可传到了大帅耳朵里……”
……
“如今的世界,发展变化是很快的,特别是西欧外国。为什么一个泱泱大国,今天竟会不如西洋的一个小国强大呢?原因就在于中国人因循守旧,不肯接受新东西。洪秀全建立的拜上帝会,实际上是把洋迷信加上中国最落后、最愚蠢、最野蛮的东西混合而成的一个不中不西不洋不土的邪教,宣扬的不是自由、平等、博爱,而是封建迷信、君权神权。
洪秀全扫荡了中国几千年的固有道德和文化,废除了学宫和书院,不去兴办学堂,培育自己的士子,却搞什么新科举,取什么女状元,无非是显示他皇权的威风,要知书识字的人借此表示归顺。正觉痛惜驰骋疆场十几年、死伤将士几十万换来的半壁江山,不单不能山河一统,反而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太平天国起事之初,反对满清皇朝的压迫统治,提倡平等,是为了老百姓过好日子;如果照这样做法,天王洪秀全岂不是比满清皇帝更坏、老百姓的日子岂不是比在满清统治下更苦了么?这样做法,已经不是换汤不换药的问题,而是前门赶走了狼,后门迎来了虎,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对于身居高位、私心极重的天王,不知用什么方法才能把他从昏睡中唤醒……”
中年人在那沉思了一会,又提笔写了起来:
“我来到天平天国,本来是报着满腔抱负来的,本来我以为这是一个和满清皇朝截然不同的政权,并且我向干王提出了组织良好军队、设立武备学校及海军学校、建立有效能的政府、颁定教育制度等建议七条,但是我却再一次失望了!
这裏根本不是一个乐园,反而要比满清皇朝更加黑暗。这裏言行巫师化,要求军民无保留地信从。洪秀全从宣传什么上帝赐他宝剑、印绶这一套开始,继而在玉玺上自称‘洪日’,是普照天下的红日,要求跟从者盲心盲目地迷信。我还听说杨秀清、萧朝贵从他的迷信宣传中得到启发,先后创造了十足巫师式的天父、天兄下凡。此两人死后,洪秀全没了制约,更随心所欲大讲特讲‘天话’,甚至说‘有天不有人’。还经常将他传达所谓天意的歪诗,写在鹅黄缎上,张旗放炮挂出来。此类行径,是不断自我造神,以加强对太平军官兵的精神控制。
我是一个从西洋留学回来的人,当然不会相信这一套……
我从美国回来之后,曾在广州美国公使馆、香港高等审判厅、上海海关等处任职,后为上海宝顺洋行经营丝茶生意。在洋行任职后,我就投入师夷自强的洋务运动。
我的本意是用洋人的那一套来富强自己的国家,可是在满清皇朝,我却根本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太平天国也一样不可以,那么,我究竟应该去哪里?
洪秀全本就多疑,内讧之后,更是任人唯亲。首先是他哥哥洪仁发、洪仁达,分别封为安王、福王,让两个老哥掌权,压制、监视石达开。之后又迫于满朝反对,不得已取消两个昏庸兄长的王爵,但还是对他们言听计从,后来又再改封为信王、勇王,一直干预朝政。
两人都极其自私、贪婪、愚蠢、蛮横,专出歪主意,却最受洪秀全信任。现在这两个人虽然被免职了,但我却隐隐觉得更加大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近日,在百战军围困金陵的时候,洪秀全却宣布改‘国号’为‘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这简直是荒谬到了极点……
洪秀全倾全城之力营造天王府的过程,几乎将六朝以来的古建筑拆光,如举世闻名的南京大报恩寺塔,硬被炸掉了;明代故宫被拆毁得只剩一座破城门。这不过是其中两项特别重大者,其他毁坏的文物古迹,不胜枚举……”
当写到这裏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喊杀之声,中年人大惊,急忙站了起来,大门忽然急切的响了起来,中年人去打开了门,就看到洪仁轩和几个部下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容闳先生,容闳先生,走啊,走啊,赶快走啊,兵变了!”洪仁轩上气不接下气,慌慌张张地说道。
“什么?”容闳不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
“洪仁达和洪仁轩这两个畜生,全然不顾当前局势,悍然发起兵变,说我擒拿我这个‘奸臣’!”洪仁轩连连跺着脚,一把抓住了容闳的手:
“先生,我知道你有大才,可是这个地方没有希望了,走啊,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我派人护送你出城去,去军政府,去找张震去啊!”
让部下牵过马来:“先生,天下虽然很大,但真正能够让先生实现抱负的,只有军政府那里了啊,走,走!”
被强行送上了马匹,容闳眼泪都几乎要流了下来:“那你呢,你怎么办啊!”
“我?”洪仁轩惨笑了下:“我生是天国的人,死是天国的鬼,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天国,不能!走啊,先生,记得告诉所有的人,这裏究竟发生了什么!”
容闳,字达萌,号纯甫。1828年11月17日出生于广东香山县南屏村。少入澳门马礼逊学堂。道光二十七年赴美留学。后考入耶鲁大学,咸丰四年以优异成绩毕业,成为毕业于美国大学的第一个中国留学生。
他是抱着满腔抱负回国的,但这个国家带给他的却只有深深的失望,无论是在满清或者是在太平天国,对他的只有排斥而已。
现在,太平天国的内乱,已经家常便饭一般的爆发了,容闳走了,可是太平天国的干王洪仁轩却留了下来,可是太平天国又能够带给洪仁轩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