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步步维艰(1 / 2)

大宫·玉兰曲 秋姬 9524 字 27天前

我大吃一惊,叮嘱奶娘好好照顾九珍后,披了件外袍就跑出去了。

我被引领到楚姿屋前,门口已经围了一堆的人,见我来了纷纷跪拜,我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要往屋里进,但被阻止了。镜明挡在前面说:“小姐,上弔之人的死相都十分狰狞恐怖,您还是别……”

我根本不想顾虑这些,然而当我看见楚姿的遗容时还是被吓到了,惊吓得脸色煞白,又是震惊又是伤心,眼角也禁不住沁出了泪水。

尔玉宫以善善为首的一干宫人跪在我面前,我看着她们隐隐地想发怒。

听说楚姿是因为受到其他宫人的排挤才郁郁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楚姿的死她们实在难逃其责。我心知哪怕一个小小的尔玉宫也逃避不了上下争宠,在这尔玉宫多年前就跟着我、有资历的无非是善善、如意、菟丝、楚姿、形单和镜明。善善已经是一品女官,统领着后宫宫人的一切事宜,如意、菟丝、形单和楚姿则是二品女官。她们都知善善上了年纪,早晚是要交出女官长的权力的,若是少了楚姿便少了一个人来竞争。

但是当责备的话到嘴边我却又说不出来了,难道我自己就没有责任吗?宫人们钻了空子……如果不是我当初对楚姿的猜忌和漠视,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明争暗斗自始至终贯穿着整个宫廷,我只是幸运地登上了最高位,但名利之争即便不再发生在我身上,也会发生在服侍我的宫人之中。

怒气平息后是更多的无奈,我无力地说:“哀家不多说什么,到底谁有错你们自己心裏清楚。哀家只是希望以后尔玉宫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的性情哀家心裏都有数,也都自有安排,若是做得太过分反而得不偿失。”

不过事后善善劝慰我道:“小小姐,其实楚姿这么一死,老奴心裏倒有些安生。承太子到底是谁害死的……楚姿与婷仪关系很好,而婷仪又变成南赢王的人,承儿被立为太子自然损害了南赢王的利益。楚姿的嫌疑非常大,她死了,对咱们来讲说不定是好事。”

我奇怪地看了善善一眼,事情真的会如此简单吗?楚姿真的是潜藏在尔玉宫那无比隐秘的杀人凶手么。如果果真如此,那倒真让人松了一口气。

楚姿死后,没有人再敢住那间屋子。也许是宫人们自己心虚,总说那间屋子夜晚闹鬼,时时听到女人哭声,附近的宫人们也纷纷迁离,那片宫室后来被封置起来,成为尔玉宫的禁地。

今天是端豫王进宫朝拜的日子。

早上我细细地为九珍梳了头发,九珍打着哈欠问我:“母后,您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就叫女儿起来,这都梳妆打扮好长时间了……”

我给九珍扎上粉红色的绸带说:“因为今天是你很重要的日子。”

九珍点了点头说:“是的,女儿又要长大一岁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没再解释什么。可是九珍,今天是你与自己亲生父亲相见的日子。

不一会儿头发梳好了,九珍站起来左照右照。奶娘在一旁夸赞道:“帝姬长得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九珍甜甜地笑着说:“因为我是母后的女儿嘛。”

我蹲下身轻抚九珍的脸蛋,第一次郑重地跟她说那样的话:“不只因为你是母后的女儿,还因为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九珍一定会像你父亲那样优秀。”

九珍的眼神迷茫,显然对“父亲”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只略略地点了点头。

隔着幕帘,端豫王缓缓地走了进来,夹着室外清风的味道。我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他那天穿着暗青色的亲王龙袍,衬得身姿是那样的挺拔修长。

当他在下首坐下,隔着帘幕我们四目相对,然而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只听见他对宫人们说:“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本王有些话想对太后说。”从容不迫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仿佛他一直都是这儿的男主人。

待宫人们都退下后,他又起身将帘子鈎起来,向我轻笑说:“我们还用得着这些么。”

我的心一紧,连忙别过脸去。讨厌……时间流逝,步入中年的端豫王变得更加成熟沉稳,风度翩翩;而我身为女人一定变得又老又丑又难看了。

他快步上前,轻抬我的下巴转到他面前,低沉地说:“奴兮,别躲,让我好好看看你。我从遥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到这儿来,心裏脑里都是你的模样,我急坏了。”

我欲推开他,可是却反被他拉在怀里紧紧地抱住。

那种陌生的男人气息使我惊恐起来,我更加用力地推他说:“不,我们怎么能如此。”

当他更用力地将我圈在怀中说“我不管”时就仿佛任性的小孩子,让我想起了少年时期的情景。

“奴兮,我们到底有多久没见面了?五年、六年,还是七年?我只知道很久很久了,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备受思念的煎熬。我想你,我想你……你根本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想你……”

听着他赤|裸裸的表白,我觉得他和以前确实不一样了,有了更多身为男子的自信。我能感觉到他在说这些话时身体微微的颤抖。我的眼睛湿润起来,放弃了挣扎,伸出手缓缓地环上他。

我们这样静静地待了会儿,然后我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我想你不只是想我,你还想着你的女儿。”然后我冲外面吩咐道:“把九珍带过来。”

不一会儿,九珍推开门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见到屋里有陌生的男子一愣,抬头问我:“母后,谁呀?”

我笑着介绍说:“九珍,他是你的……”话到嘴边却顿住了,只能改口说:“他是十二皇兄,端豫亲王……”

端豫王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伸出手温柔地招呼九珍:“九珍,孩子,过来。”

九珍迟疑地看着我,我向她点了点头。

端豫王疼爱地抚着九珍的头发,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夸赞道:“九珍长得真是漂亮。”

九珍一板一眼地回答:“母后说那是因为我的父亲长相英俊,我长得像他。”

端豫王有些惊喜地看向我,我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天端豫王抱着九珍絮絮地问了许多,九珍对他也不生分,不到半天就已十分熟稔了。

端豫王将九珍抱在膝上问:“九珍你会不会弹琴?”

九珍摇了摇头回道:“虽然大家都说母后的琴技很好,但是她已经把琴技传给了皇帝哥哥,所以就不教我了,她偏心眼儿。”

听到九珍的稚语我和端豫王都不禁地笑了,端豫王说:“那我来教九珍如何?”

九珍睁大眼睛惊奇地问:“皇兄也会弹琴吗?”

端豫王微微地笑了,径自取了琴来,低头凝神弹奏起来。

音乐缓缓地流泻……千古绝响《广陵散》。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首曲子了吧。

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了……然而它那哀伤凝重的每个音符我都没有忘记。

那时候还没有九珍,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端豫王。那天十二皇子终于从军队里回来了,我在秋千上看到他,高兴地扑到他怀中。然后十二皇子就在那天弹奏了这首绝响,那时我还是少女。我还跳了舞,只是为了我心仪的男子。

然后,我就变成了女人……

曲子突然停了,九珍和端豫王都怔怔地看着我,不知何时两道泪痕已经从我双颊流过。

“母后,您怎么了?”

我慌忙将泪痕擦去,说道:“没什么,只是这首曲子真的很伤感。九珍,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

九珍摇了摇头,我说:“九珍,要记好了哦,这首曲子叫《广陵散》,而且这世上只有你十二皇兄会弹这首曲子,而你……”

“而你,”端豫王抱起九珍接着说:“而你将会将这首曲子传承下去,这是你还在腹中时我就答应了你母亲的。”

接近黄昏端豫王已不方便继续留于尔玉宫,九珍哭哭啼啼地拉着端豫王的袖袍说:“你明天还会再来看九珍么?”

端豫王点点头承诺道:“明天我来教九珍弹琴好不好?”

九珍这才高兴地欢呼起来。

端豫王离开时,天正下着小雪,整个宫廷笼罩在一片洁白与纯净之中。

九珍望着端豫王离去的背影,拉了拉我的袖角说:“母后,十二皇兄长得多么俊美啊……这是不是就是古书上常说的翩翩君子呢?他长得甚至比皇帝哥哥还要好看和威武……我们可以给他封个大胤第一美男什么的?”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小丫头,你总共才见过几个男人。”

九珍撇了撇嘴,说:“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最好的。”

端豫王的归来使后宫多了一些骚动,毕竟这后宫的女子除了皇帝和年幼的皇子外很少见到其他男人,何况又是这样一位风姿翩翩的亲王。

茶余饭后,端豫王也少不得成为宫娥们谈论的话题,而他的几位美妾也被人们传得绘声绘色。

“听说有位大家小姐,那日从屏风后窥得亲王就芳心暗许,甘愿跑到府中做小呐……”

宫娥们一阵哄笑,还有一名爽直的宫娥站起来说:“哎哟,姐妹们,你们也别笑,假如你是那大家小姐,现在亲王要你们去做小,你们倒是愿不愿意?你说呀,你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那宫娥指着问了一圈,其余的宫娥只是笑但却没有反驳的。

“那就是假设罢了!咱们也不是大家小姐,亲王还能看得上我们呀?”一宫娥叽叽喳喳地说。

“听说也有几个妾原是在府中做丫鬟的,后来被亲王看中,也当上了侧室……不过据说这些夫人个个秀外慧中,才貌兼备。”

“别看亲王这么多妻妾,不过你们知道他内心最爱的是谁吗?”那个爽直的宫娥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其他宫娥顿时静下来听她说,我的心也是一紧。

“他最喜欢的是他的第一位侧室,以前叫云奴的姑娘。她以前是官妓,在开|苞之夜被亲王赎了出来,亲王最尊敬和喜欢的就是她,连正夫人都比不上呢。再说,亲王只让她生了唯一的孩子,是个儿子,其他夫人都没有子嗣。以后亲王的封爵肯定是传给这个孩子的,有儿子依靠的云奴夫人是其他夫人比不了的。你们说说,他们之间的感情该多么深刻缠绵啊……”

那天端豫王携着我和九珍到菲冬媛去赏雪。

端豫王和九珍在那边有说有笑,这几天下来九珍就与端豫王处得很熟了,有时甚至要比我更亲近些,弄得我时不时还会小小地嫉妒一下。

端豫王架着九珍让她从红梅树上折了一束花儿,来到我面前,笑盈盈地说:“这是送给母后的。”

我接了过去,微红了脸,低头默默嗅着梅花的芳香。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端豫王、九珍和我的身上。雪后梅花的香气让我有点眩晕,看着端豫王和九珍的笑脸,恍惚中我觉得端豫王就是我的丈夫,九珍是我们的孩子,这是一家三口在饭后一起散步最普通不过的情景,是那样的安逸那样的幸福。

突然听见九珍叫了一声“爹爹”。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端豫王也同样吃惊,然后他惊喜地唤九珍说:“九珍,你再叫……”

还没待九珍再开口,我一把将九珍抢到怀中,沉下脸问:“是谁叫你这么叫的?”

九珍被我的脸色吓到,有些委屈说:“丽儿都有爹爹可以叫,大家都有爹爹叫,我为什么不能叫?!”

丽儿是召进宫的九珍的玩伴和陪读,平时与九珍的关系十分要好。

我低声说:“别人都可以叫,就是你不能叫。”

端豫王有些不忍,上前劝说:“她还是小孩子呢,不过是叫着玩儿。”

我冷下脸,抬头问端豫王:“她是不懂的,可是我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别人听到会怎么想?”

端豫王说不出话来,但九珍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伸出手勾住端豫王的脖子不放,边哭边固执地喊出来:“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九珍就那样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死死地抱住端豫王不放手。

端豫王把九珍抱得更紧了,听着九珍的哭喊,早已红了眼眶。

他抚着九珍的头发,亲吻着,喃喃地说:“九珍别哭,别哭,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们……”

那时我的怀中已经是空落落的。

纵然警告了九珍许多次,但是九珍就像偏偏与我作对似的,屡教不改。

我只有责问丽儿,对她呵斥道:“是谁让你教帝姬那些下三滥的话的?!”

所谓下三滥的话,是因为宫中皇亲的称呼中总是带有“皇”字,而如“爹爹”这样民间的话语自然被归为粗鄙一类。

与九珍同龄的丽儿跪在我面前,战战兢兢地回道:“皇太后,丽儿以后不敢了,以后再也不了。”

我心中知道不是她的错,不过想藉着她警示九珍罢了,但也只有狠下心拿来竹板怒气冲冲地对下面的丽儿命令道:“伸出手来。”

丽儿害怕得失了脸色,但也不敢不从,颤颤抖抖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来。

啪的一声竹板狠狠地打在丽儿的手上,丽儿的手抽动了一下。

很快又是一下,伴随着竹板一起一落,丽儿的泪水直在眼圈里打转,她颤抖着死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没敢哭出一声来。

九珍本来是跪在一边扭过头倔强着没看,但是随着清脆的啪啪声,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母后,您别打了,别打了……”九珍跪着移动到我跟前抱着我的腿,哭求道:“母后您别打丽儿了,不干她的事,是女儿的错,九珍再也不叫了,再也不敢了……”

九珍抱着丽儿痛哭起来。

我看着她们,住了手,手中的竹板仿若有千斤重,我再也承受不住,无力地松开,竹板砰然落地。

九珍,九珍,你哭我如何不心痛,母后心中何尝好受过,可是我却找不到可以好好痛哭的地方……这样的你是不是要比母后幸福得多呢?

也许自打那件事起九珍便开始意识到我不只是她慈爱的母亲,更是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太后。自此她与我的亲近总是夹杂着一丝惧怕和拘束,只是可悲的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当我意识到时,不幸的是,那时我与九珍的隔阂已经很深很深了。

用过午膳后,我倚在矮几上听宫人们讲着故事,渐渐觉得困乏起来,便闭上眼睛小小地打了个盹儿。

蒙胧中感觉有轻微的动静,我睁开眼睛,看见端豫王正为我轻轻地盖上一件外衣。

我坐起身,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清醒过来,开口想叫宫人们进来伺候。

端豫王看出了我的用意,阻止说:“奴兮,是我叫她们退下的。”

我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又何尝看不懂端豫王眼底透露的意思,可是我一直装作看不懂。这几天我竭力避免和他单独相处,总是和宫人或者九珍在一起。

我向他勉强笑了笑,端豫王此时却将我的手轻轻地握住。

“你的手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冷。”端豫王说着拿起我的手贴在他心脏的地方,“可是我的整个身体都是热的。”

透过衣料,我不仅能感觉到他那炙热的体温,还能感受到他心脏有力的搏动。

那么的强劲有力。

我腾地羞红了脸,一点都不敢抬头看他。

然而我能感受到他正专注地盯着我,热烈的眼神让我手足无措。

慢慢地,他靠近我,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在他的双眼中看见了我的模样,然后他亲上了我的唇。

我睁大了眼睛。

原本只是轻轻地,试探性地,后来逐渐转为深入和浓烈。

我吃惊得甚至忘记了挣扎,只是呆呆的,虽然我已经为妇为母,但这样的场景已经久远得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任由端豫王的手由我的肩膀滑落至背脊或轻或重地摩挲着。

直到我被端豫王拦腰抱起,直到我隐隐地看到内室那设满纱幔的床,我突然惊醒了,然后推拒着他。

“不……我们不能,我们……”

端豫王声音嘶哑却用无比沉稳的语调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我们只是成熟的男人和女人。奴兮,你忘了吗,那天你也是这样在我的怀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甚至觉得那不过是一场梦。奴兮,用我们彼此证明那天不只是梦,你真的属于过我……”

我看着端豫王俊俏成熟的脸庞,那是一张可以令所有少女心动的脸。

听着他的情话,就仿佛春风拂过冰寒多年的土地,松动着,让我脸红心跳。

他那夹杂着情欲的男性气息使我多年未近男人的身体变得滚烫起来。

我推拒着,挣扎着,心跳着,松动着,颤抖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拒绝,毕竟我们有着过去,甚至还孕育出了我们的孩子,拒绝的话显得多么矫情。然而我知道这是罪过,是皇太后与继子亲王的丑闻,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做。然而我又能感觉到我身体本能的渴求,赤|裸裸地叫嚣着。

床近在咫尺。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然而同时我却放开了那双推拒的手,无力地垂下。

也许自打有九珍起,我们之间就有了难以割舍的牵绊,我再也无法逃避。

端豫王得到了我的默许,如同对待珍宝般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缓缓地扯下我的外袍……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通报说:“皇上驾到!”

我立刻惊醒过来,慌张地推开端豫王,披上外袍并整理有些凌乱的发髻。

当颛福走进来时,我还来不及回到座位上,我和端豫王各站着,我不知道颛福是否察觉我难以掩饰的慌乱神情,但是我自己觉得这样的场面尴尬极了。

颛福对见到端豫王在我这裏明显感到意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径直走过来说:“母后、端豫王你们都坐下吧。”

然而当我们都落座以后,颛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端豫王在宫中已经待有好多天了吧?”语气中已是不悦。

我心底一惊,不知道为何颛福突然对一向敬重的端豫王说出如此话来,甚至,我从未想过一向仁厚的颛福会说出这样的话。

端豫王也是吃惊,同时作为有权势的亲王对年轻皇帝的此番话更有不满,正欲辩说,我抢过话去:“端豫王此次前来就是向哀家辞行的。”

我向端豫王轻轻地摇了摇头,甚至有几分恳求的神色,端豫王几次隐忍终是没有说话。

颛福“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了下文,只是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杯,空气仿佛也在此时凝固住了。

突然颛福将茶杯往桌上轻轻一磕,然后抬头好似惊异地看着端豫王问:“端豫亲王还有什么事么?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退下了,朕还有事对母后说。”

端豫王确实受到了羞辱,我的心也提了起来,颛福羽翼未丰,实在不该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地方有实力的亲王。

我看向端豫王,示意他先离开,不要与颛福正面冲突,哪怕只是为了我……

端豫王有些恨恨的,他起身向颛福草草行了礼,转身毅然而去。

我看着端豫王离去的背影,语气有些生硬地对颛福说:“皇帝实在不该这样对待端豫王,我们还要倚重他的兵力……”

颛福反而答非所问,说:“刚才儿臣在御花园侍弄花草,遇见如意,她说您正在小睡,没想到颛豫王会在。”

我听了这话脸突然涨红起来,仿佛是做错事被训斥了的小女孩。然而慢慢地我又冷静下来,有些冷淡地说:“是的。哀家本来是在小睡,端豫亲王来了,打扰了哀家的轻眠;如果是皇帝先来就是皇帝打扰哀家休息了。”

那天我着实对颛福有些生气,然而我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天颛福的强势和冷硬,是我所见过的他最最像皇帝的一天。

端豫王终还是离开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使我暗暗地松了口气。

然而也有所不同,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男欢女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感情和牵绊。

虽然我们相隔很远,甚至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但是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他是懂我信任我的人,他更是我孩子的父亲。

我看着在一旁哭哭啼啼的九珍,叹了一口气,将她抱了起来,同她一起看着端豫王的背影到很远很远……

春日悄悄来临,宫中最喜庆的事莫过于皇帝终于要与皇后圆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而我最期盼的是后宫能早日诞下皇子,保持帝家血统源远流长,那我也算功成身退了。

我已暗中吩咐颛福的贴身太监曲求全,让他提醒皇帝晚上去凤仪宫夜宿,皇后早晨请安时我也把这个意思透露了。

朱妘听了先是吃惊,继而低下头,脸上一片羞赧之色,隐隐还有些担忧与畏惧。

我笑了笑宽慰她:“皇后,这可是大喜事啊。”

“可是,儿臣害怕……”朱妘不敢继续说下去,却默默流下泪来。

我看着朱妘娇小的身体,爱怜之心不禁油然而生。想想她也是可怜,自幼在她父亲身边长大,缺少母亲的呵护,现在宫中无依无靠的,让她乍去服侍一个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的男人,也确实难为她了。

“皇后到哀家身边来。”我温柔地召唤她到我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说:“经过这一夜,你不会少些什么,相反你多了一位天下最伟大的丈夫,而哀家是你的母亲,你的身边多了两位亲人,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想想这不是好事吗?”

我的循循善诱总算消除了朱妘的恐惧,她终于止了泪,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夜朱妘与颛福顺利圆房。

尽管求全说那晚皇帝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按我说的去了凤仪宫,皇帝临行前喝了点酒。到了凤仪宫自是宽衣解带,灭了灯火,早上也有白底红帕端出。

早上朱妘过来请安时明显有所不同了。

我不得不感叹女人的变化和成长竟然这样快,当面对后宫其他人时她开始初步使自己具备威仪,无疑是向她们宣告她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我见了暗暗赞许,只有这样她才能统摄后宫,才配当一名合格的皇后。

上有正宫朱妘,下有宠妃玳君,中有舞姬碧澈,我对这样的后宫格局很满意,并期盼着她们会诞育下颛福的孩子。我认为颛福目前的心智尚不完全成熟,所以暂时不打算进纳秀女,避免他过早地陷入后宫妃嫔们永无休止的争斗中去。

后宫的事情我暂时放心了,只是朝中的事也让我神伤。虽然我已经完全还政给颛福,但是朝廷要职一般都是由南宫氏族担任,于是对颛福一些考虑不周的政令他们来请安时时常会向我反映,这总是叫我暗自心焦,但却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说管,毕竟颛福已经正式亲政,我也退居后宫,若再插手政事对颛福的皇帝威严会造成影响;说不管,这些政令下达下去便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是影响一方百姓,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我明明知道是不合理的,却实在狠不下心来不管不问。

“小小姐,小小姐……”善善的呼唤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小小姐,小帝姬已经弹奏完一曲了。”善善提醒我说。

“哦,”我有些尴尬,然后拍拍手说:“九珍弹得好听极了。”

九珍抬头看了看我,没什么表情,倒是小大人般轻描淡写地问道:“母后您可听了么。”

我有些愧疚,正欲说些什么,九珍打断说:“算了,母后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九珍都习惯了。九珍再为母后弹奏一曲吧。”

这次我很仔细地听,不由得暗暗为九珍在琴艺上的天赋感到惊异。就在端豫王待的短短几天,九珍的琴已经弹得有模有样了。

我没有吝啬结结实实夸奖了九珍一番,说:“九珍,母后以你为荣哦。”

九珍离开以后,善善对我禀告说:“今天听说内务府主事上奏皇上,说后宫耗费巨大,尤其以尔玉宫为甚,建议缩减开销呢。”

我心中盘算了一下,尔玉宫用度确实比较奢华,且不说我每月都要裁制新衣,连尔玉宫的普通下人都与其他宫不同,穿的是上等布料,俸禄也要高上一等。

“哦?那皇帝怎么说?”

善善微微笑了一下,回道:“皇上说,朕既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又有何理由亏待自己的母亲?纵然要缩减开支,也请先从朕的用度上削减吧。”

我听了心中动容,虽然在后宫和政事上与颛福多有矛盾,但作为儿子,颛福待我却是至诚至孝的。也不知颛福是否理解,有些事我之所以拿皇太后的身份压他,正是因为我待他是真心的,把自己当成他真正的母亲,处处为他考虑,无论何时我都将是他最坚实有力的后盾。

不参与朝政后,我在后宫的日子便经常召开宴会打发时间。那天晚上我在柳池边举行小宴,邀朱妘、玳君等后宫妃嫔赏月品酒。

看着深蓝色夜空上如鈎的明月,听着丝竹班子演奏的优雅旋律,小口品着桌上丝丝香甜的米酒,偶尔有几缕凉风拂来,真是让人惬意极了。

席间玳君向朱妘敬酒,我察觉朱妘有几分不情愿,只听她语气冷淡地说:“本宫今天身体不适不想多饮。”朱妘虽然竭力装出高傲的样子,但她年纪尚轻,声音清脆稚嫩,而且本身又不是那样犀利之人,便装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玳君有些尴尬,不过朱妘还是把那杯酒饮了下去,喝完后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不过淡妃你是皇上宠爱的妃子,本宫可不敢得罪。”

我心知朱妘这是嫉妒玳君了,听闻玳君向朱妘早上请安时她也多有刁难,这等后宫妃嫔争风吃醋的小把戏我已见怪不怪。

今日早上敬事房的太监才来报说这一个月来颛福共去后宫妃嫔那儿十一次,其中八次去了玳君宫里,一次去了碧澈那儿,去凤仪宫不过才两次。当然,以颛福的年纪,这样的次数未免太清心寡欲了。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确实让我心有不悦,朱妘做得有些过分了。

饮完酒后,玳君和朱妘都空了杯子,有端酒壶的宫娥上去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