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郑桧的回答却很干脆。“嗯?”王贤有些生气了,难道自己这么多口舌白费了?“我也想知道他在哪……”郑桧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道:“但他的下落,只有我七叔知道。”“你打算用这个答案,换自己还有郑家的命?”王贤眉头紧锁,语气森森。“我要是知道他在哪,也不用理会我爷爷和七叔他们了,早就告诉明教把他找出来了。”郑桧低声道:“不过我知道他是在山里隐居。”“山里隐居?”王贤听了心中一动,却又眉头一皱,金华和它相邻的衢州,构成了金衢盆地,所谓盆地,自然是四周山脉环绕,所以这话等于没说。“哪座山?”“居无定所。”郑桧道:“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搬一次家,但大抵都是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为了能提供点有价值的情报,他搜肠刮肚道:“听说为了避免招人注目,他身边只有二十人左右,除了几个伺候的宦官,再就是太祖皇帝从小训练出来,保护他的十三太保。虽然人少,但这些人各个都是绝顶高手,他们利用地形,把守在建文君身边,任何人试图靠近,都会被他们发现。只要不是他们认识的,统统格杀勿论。譬如那几个失踪的樵夫、游人之类,就是误入禁地,结果被杀掉的。”“你七叔多久会去一次?”王贤又问道。“如今局势紧张,我七叔是不会去见那人的,都是通过那人的手下联系,具体就不得而知了,这种事情,他对我这个侄子,都不肯泄露一丝的。”“再想想,不拘是你七叔这边,还有你父亲,对你透露过什么?”王贤又问道。“我父亲……”郑桧想一想道:“我父亲曾对我说过,陛下才华横溢、高洁风雅,虽然蒙难亦保持着许多高雅的生活意趣。”“什么意趣?”“陛下居必于茂林修竹之间,清泉碧溪之畔,没有茂林修竹他是住不下的,没有清泉碧溪的澄净泉水,无法泡出上好的龙井,他会脾气不好的。只有两样都满足了,他才能住得安妥。平时他最爱的,就是于苍松怪石之间当风振衣,风致飘逸地行走在幽静的空山之中,身后的童子携带一张古琴,兴之所至,便抚琴高歌,衣带当风、忧思俱忘。”“……”王贤心说,这样的废帝还找他作甚,让他当他的山林隐逸不挺好么?又逼问郑桧道:“还有呢?”“还有……”郑桧使劲想想道:“哦,对了,我爹说,陛下身边的很是痴信风水。凡所居之处,必然是风水上的生地,绝不会住在死地的。”“嗯。”王贤心说,这倒是条有用的消息,又追问道:“你父亲说没说,如果建文君离开浦江,下一站会是哪里?”“福建。”郑桧现在已经毫无节操了,只要能拿来当筹码的,全都说出来了:“我父亲他们,已经为陛下经营出一条通往福建的道路,到了福建,下一步就会出海了……”“出海……”王贤突然涌起个念头,其实当个华侨也是不错的结局。“是,福建那边出海口很多,具体哪个我爹也没说。”郑桧道:“但总之是先到福建没错。”“嗯。”王贤点点头,又问道:“你七叔,是不是也有意与明教合作?”“他挺心动的,不过族中的事情,是我爷爷做主,”郑桧低声道:“我爷爷想让陛下赶紧离开浦江,但是我求我七叔先等等再说。”顿一下道:“我七叔也觉着如今是个大好机会,借着明教的力量,陛下登高一呼,两浙闽粤必然望风而降!”王贤却不以为然,他觉着郑老爷子是对的,人家大臣念旧,是因为儒家的忠义思想在起作用,但谁都很清楚,当年建文帝拥有天下时,尚且被朱棣一个藩王干掉,如今人家朱棣是皇帝了,建文帝却只剩下个大义的名头,又怎么可能是朱棣的对手?而且你跟明教搅在一起,让大臣跟一帮邪教徒同殿称臣,他们怎么可能答应?把郑桧肚里的干货倒光后,王贤便放他回去了。“你不怕他回去报信?”闲云望着郑桧的小船,目露杀机道。“不会的。”王贤摇摇头道:“他已经吓破胆了,要是走了那人,他拿什么保命?”“嗯。”闲云向来相信王贤的判断,便跳过这个问题道:“问出什么来没有?”“收获还不错。”王贤笑笑道:“第一,那人确实在浦江没离开。第二,他虽在深山老林,但居处风景优美,有林有水,而且是风水上的生地。第三,鉴于目前的形势,他应该随时准备向福建转移,所以大概在南边一带吧。”“所以呢?”“所以我们需要一本县志,一份地图,再请个风水先生来。”王贤道。“风水先生的话,倒不用请了。”闲云道:“我勉强可以胜任。”“哈哈,倒忘了你是道士。”王贤笑道:“不过你手艺行么?”“手艺当然不错,”闲云怒道:“这怎么成了手艺,这叫道术!”“都差不多啦……”回来后,两人找来本县所藏的山川地图,对照县志所载,以风水学考量,在本县南面和东南两个方向,圈定出十九处大致符合要求的区域。“能把范围再缩小点么?”王贤问道。“必须要到实地去看过了。”闲云道:“地图上无法表现具体的地貌,县志也语焉不详,风水更不是简单的方位问题,这都需要亲眼所见才行。”“那就去看看吧。”王贤把任务交代给他。闲云领命而去,八天后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回来了,在地图上圈出四个方位,便倒头大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来,便知道无缺公子又邀请灵霄去游山玩水,闲云皱眉道:“这个韦无缺太可恶了,浦江县已经流民成灾了,还有心情游山玩水。”“我早说过,他不是真书生,书生的胆子都小得很,一旦局面不安定,都会躲得远远的。他却还有心情游山玩水。”王贤笑容渐敛道:“我看他八成已经知道你前几日的行踪了。”“有可能……”让他这么一说,闲云忽有所悟道:“出去的头两天,我感觉有人在背后窥探,便故意藏起来,想要看看是什么人。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人影,之后几天,就没有这种感觉了,我还以为是自己过度紧张呢。”“韦无缺的武功很高么?”王贤问道。“看上去脚步虚浮,似乎跟你一样。”闲云无意中打击王贤一句道:“你不是猜他是明教的么?也许他身边有什么高手吧。”“嗯。”王贤点点头道:“这家伙自从在对面住下后,除了每天找灵霄报个到,其余时间就窝在院子里读书,我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但这个节骨眼上游山玩水,我看他八成有问题。”连闲云都意识到,无缺公子身上的巧合太多,道:“一直以来,这家伙就像在追着我们的足迹,我看他八成和我们怀着同样的目的。”灵霄穿女装虽然很漂亮,但才十三四岁,而且又是个女暴龙,他才不信无缺公子会痴迷成灾呢。“是。”王贤沉声道:“他八成是想让咱们,带他去找建文君。”顿一下道:“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撞上来了,我们正好用他当饵!”“你是说?”“对,钓鱼!”王贤点点头,看向灵霄道:“明白了吧?”“这样啊。”灵霄的小脸一片郑重道:“我去!”“放松点。”王贤微笑道:“不是让你当饵,以你兄妹的功夫,发现危险马上逃跑,应该没问题吧。”“逃跑有什么用?”灵霄说完恍然道:“你让我们把那个韦缺缺丢下?”“嗯。”王贤点头道:“正是此意。”“人家只要不吃人肉,肯定把他一掌劈死。”灵霄毕竟少女心性,虽然很烦那韦无缺,但人家毕竟整天嘘寒问暖送礼物,任打任骂随便踹,不太忍心看他送死。“你放心,他死不了。”王贤淡淡道:“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他既然敢上梁山,就一定有自保之法。”“也对。”灵霄觉着哥哥和王贤都这么说,那一定不会有错的。“好。”见灵霄答应了,王贤细细思量一遍,见准备就绪,便起身道:“我这就禀报周臬台,请他来统筹大局!”“嗯。”闲云道:“安全起见,还是我走这一遭吧。”“不用。”王贤淡淡一笑道:“我让帅辉去就行。”说着对外头叫到道:“本大人心神不宁,去大街上请个算命先生来!”“是。”外间的帅辉应一声,不多时便领着个头戴道冠、身穿道袍、手持铜铃的算命先生进来。闲云一看吓了一跳,这算命先生竟然是周臬台!他这才想起当初王贤去抓郑桧,虽然当时召集起县里的弓手,但到了郑宅镇外埋伏时,已经全换成一些生面孔,想来便已经是周臬台的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