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顶层的会客厅中,传出了一声怪诞的嚎叫:“本座乃九天十地斩仙灭佛大魔王!”这一声,震得外头的官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谁在发疯。胡灐也被吓了一跳,不禁为自己的决定深深庆幸。会客厅中的太子和两个太监,自然更是呆若木鸡。看着朱高煦那张极度扭曲的脸,郑和眉头紧皱道:“殿下,请自重!”“大胆!”朱高煦大刀金马地把腿一分,双手按在膝盖上,顾盼自雄道:“你们这些孽障,见了本王为何还不下跪?!本王一个雷劈死你们!”说着他竟一跃而起,双手成爪,朝朱高炽飞扑过去。“啊!”朱高炽惊叫一声,手上却一点儿不慢,化掌为刀挡在身前!“你还敢反抗?!”汉王登时暴怒,疾风暴雨地展开了猛攻!太子忙拼命抵挡,可哪里是汉王的对手?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身上,发出砰砰的巨响!这时,老太监动了,也不见他起身,便倏地挡在汉王身前,飞快地连拆十几招!他的速度实在太快,整个人就像化作一串残影,也许这便是他‘影子’名号的由来!老太监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汉王也跟不上。只见他一掌拍在汉王的肩膀上,便把他按回了座位。“给我坐下吧!”朱高煦自然拼命挣扎,口中犹自疯言疯语道:“大胆!我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无奈之下,老太监只好照他头顶百会就是一掌,砰地一声,朱高煦晕了过去。朱高煦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太监把汉王扶坐端正。“您把他怎么了?”“无妨。”老太监把手往袖子里一收,倒和怀恩有几分神似之处。他只回答了两个字,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还是郑和从旁解释道:“殿下不用担心,我干爹手下分寸妙到毫巅,汉王不会有事的。”“那就好……”朱高炽看汉王只是晕了一会儿,就幽幽转醒,这才松了口气。“呃……”朱高煦先是长长吐了口浊气,才缓缓睁开眼,茫然看着三人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王爷!”郑和冷声道:“您刚才做了什么,自己不记得了?”“不记得了。”汉王冥思苦想一阵,摇头道:“只记得突然头疼欲裂,就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王爷回头得请个大夫好好看看。”郑和似笑非笑道。“是得看看了。”朱高煦揉着太阳穴道:“头好疼,晕晕沉沉。”“既然如此,王爷就先去歇着吧。”郑和纵使满心不信,但对方身份摆在这儿,不是他个太监可以盘问的。说着,他提高声调道:“来人,带王爷去上房歇息。”又对朱高煦道:“这段时间,王爷就先住在船上吧,条件虽然简陋些,但总好过住帐篷。”“本王可以说不吗?”汉王黑着脸道。“当然可以。”郑和淡淡一笑道:“不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请王爷安心住下吧。”“哼!”朱高煦这才知道,对方不让他的侍卫跟着,就是存心想把自己留下。不过这也是题中之意,汉王殿下不想丢脸,只能听候安排。这时候,亲兵进来,听了郑和的吩咐,便对朱高煦道:“王爷,请跟小的来。”朱高煦看一眼郑和三个,闷哼一声,跟着亲兵出去。“那我,是不是也得住下。”太子见状,试探地问道。“殿下想住,自然欢迎。”郑和淡淡一笑道:“不过我想您,一定不愿住下。”“我可以回去吗?”太子心下一松。“当然可以。”郑和点点头,笑道:“不过还有点儿事儿,要耽误殿下一下。”“什么事?”太子说着,看到胡灐从外头进来。郑和、影子、胡灐三人,面色竟比刚才还要严峻,把太子紧张得够呛道:“你们只管说。”三人点点头,还是郑和先开口:“殿下应该了解,咱家下西洋,是有秘密任务的吧。”“还有这些年,下官寻找张三丰,其实是个幌子。”胡灐也接茬道:“下官其实另有重任。”“是。”朱高炽点点头道:“你们真实的目的,是搜寻那个人的下落……”说到这儿,他已经了然了。太子殿下先是一慌,旋即镇定下来,因为二黑已经私下向他汇报过这件事,他已经清楚王贤的意图了。“不错。”老太监影子缓缓道:“老奴被皇上派回江南,就是因为得知,那个人曾经在京城现身。”“是。”朱高炽颔首道:“据说他参拜过懿文太子陵,还拜见了谢太后。”“对。皇上对此极为重视,故而派咱家会同胡大人搜查,务必将那人捉拿归案!”说到这儿,老和尚那双昏暗无神的眼中,突然精光四射!利剑般直刺太子殿下的心窝,仿佛要把他看穿了一般。只听他幽幽道:“经过一番调查,我们发现那个人的贴身太监,已经被北镇抚司拿获了!现在就关在镇江城中!”“是有这么回事。”朱高炽在这种问题上,丝毫错都不敢犯,马上点头道:“北镇抚司已经禀告过我了,人是在纪纲的白云山庄拿获的,随后他们被纪纲的人一路追杀,逃进了镇江城。之后镇江便陷入了重围,想跟皇上报信都没可能。”“那人现在何处?!”老太监对来龙去脉并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这一件事。“在镇江府大牢里,北镇抚司好生看管着呢!”朱高炽有问必答,一副问心无愧的架势。若让他知道,就在一个时辰前,那两位要犯还曾溜上城头帮着守城,不知会不会还这么镇定。“好!”老太监站起身,做个请的动作:“请殿下带路,我们要提人!”“好。”朱高炽赶忙站起来,在胡灐的搀扶下往外走。下船时,前去拿人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了,大概有五六百人之多!一水儿的黑衣黑裤、短弩长剑,一个个面沉似水,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看上去精悍至极!“殿下,咱们快走吧。”看着朱高炽被扶上马,胡灐沉声催促道:“以免节外生枝!”“不会的。北镇抚司可靠的很。”朱高炽话没说完,就见老太监影子,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胡灐歉意地笑笑,两人也打马出发,带着手下紧紧跟上。城外头,胡灐和老太监正疾驰而来。城里头,吴为提着食盒走向大牢……“大人又来提审犯人了。”牢房守卫们睁着眼说瞎话。吴为面沉似水地点点头,对守卫缓缓道:“这阵子,辛苦你们了。”“辛苦谈不上。”守卫头子挠头笑笑:“就是担心事儿。”里头关的是什么犯人?又跟吴为是什么关系,他都清清楚楚,能不担心事儿吗?好比今儿个本以为要城破人亡,他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放牢里的要犯出去逃命。哪知,镇江城竟又守住了!把一干守卫吓得上吊的心都有了!幸好幸好,两个要犯竟溜溜达达又回来了,不然他们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应该是最后一回了。”吴为轻声说道。“哦……”守卫们如闻仙音,心说可算到头了。守卫领着吴为进去牢房,打开牢门,便出去望风了。吴为提着食盒进去,便见怀恩笑嘻嘻迎上来。老太监在城头被划伤了脑门,此刻头上缠着纱布,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上去有些可笑。“小子,又来了。”怀恩笑嘻嘻道:“今儿带了什么好吃的?”“怀伯伯。”吴为看一眼坐在床上的父亲,答道:“我去酒楼炒了几个好菜,又打了几斤好酒。”“哈哈!就知道你亏不了咱家。”怀恩食指大动,连声催促道:“摆上!快摆上!”吴为点点头,便默默地摆上碗筷,把酒菜从食盒拿到桌上。“嗯,好香好香。”怀恩直接下手捏一块儿鸡丝,送到嘴里一尝,大赞:“好吃极了!”说着瞅瞅面前的酒盅,用眼神示意吴为快满上。吴为拿起酒坛,拍掉泥封,给怀恩倒上酒,怀恩端起来就喝。吴为又倒了杯酒,对吴大夫道:“父亲,您也过来喝一盅吧。”吴大夫盘膝坐在那里,眯着眼打量着吴为。“快点儿啊!”怀恩催促起吴大夫来:“喝酒都不积极,你还能干什么?”“今天这饭,送的有点儿早啊。”吴大夫终于开口了。吴为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道:“仗打完了,过来和二老庆祝一下。”“就是。”怀恩示意吴为给自己倒酒:“庆功酒懂吗?”说着跐溜就是一盅。“高兴!不挑时候!”吴大夫终于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吴为忙把酒奉上。吴大夫端起酒盅,送到嘴边。吴为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有些紧张。酒盅都沾到嘴唇,吴大夫又搁下了,看一眼儿子道:“你怎么不喝?”“我……”吴为愣一下道:“长辈面前,哪有我喝酒的份儿。”“小子有教养!”怀恩大赞一声,话锋一转道:“不过,既然是庆功酒,没有不喝的道理!”“不错。”吴大夫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