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并不知道,车帘又是被揪开了。
江夫人那双美目默默地注视着他,打量着这个沐浴在夕阳下的身影,那双冷傲的眸子微荡,似乎是想要将这个男人给看穿。
一到雷州城就敢对恶霸贾豹动手,接着连最有威望的乡绅钱善亦被他收拾,如今对雷州府的乡绅更是视若土鸡瓦狗。
这个男人无疑是极有魄力,在性格呈现着刚强一面,甚至应该是刚愎自用的男人才对。
只是在日常的生活中,这男人却是那般的随和,对她会说感谢的话,对他妹妹虎妞更是宠上天了,竟然能背着她妹妹走着回来。
她自认小时候在花家很得宠,但那仅是要什么都能得到而已,断然不可能像虎妞这般惬意。
她发现这个男人很复杂,有时候像是一把钢刀,为了他的开海计划,能够斩杀任何一头拦路虎;有时就像是一个阳光男孩,无上限般地宠爱着自己的妹妹,对周围的事情很是包容。
虽然无法看穿他的内心,但她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男人只要不被奸人所害,那他的开海计划极可能成功,雷州府将会成为一块富庶之地。
“小翠,再写封信!让我爷爷派个人过来,说这裏有桩大买卖!”江夫人沉默片刻,突然对着守在车外的婢女吩咐道。
第二天排衙,雷州府的属官和书吏齐聚于堂下。
今天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些吏员之中多了一个生面孔。其实亦不能说是生面孔,因为他在府衙呆了七、八年,不过先前是户房的一名白衣帖书。
吏员分为“经制吏”和“非经制吏”,而经制吏是正式编制,会在吏部造册,而每房一司吏两典吏,数量极少。只是这个编制根本不够用,故而产生了临时工——非经制吏。
陈观能从非经制吏转为经制吏,还是最有油水的户房,简直就是天下掉了馅饼。不过他却没有过于兴奋,因为他深知被提拔上来不是享福的,而是让他来做事的。
正想着事情,府尊大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排衙的仪式便是开始了。
他急忙收回心神,亦是规规矩矩地跟着进行排衙的礼仪。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排衙,但在这府衙呆这么久,自然早就熟门熟路。
排衙的中心人物自然就是端坐在堂上的府尊大人,对于这个创下连中六元壮举、翰林院出身的府尊大人,特别是他上任以来的种种举措,让他都是佩服不已。
现在能够在他的手下做事,他心裏其实是极高兴的,甚至比他成为吏员还要高兴。
排衙完毕,戴推官说了一些事,然后大家便各自散去,他的第一次排衙亦是波澜不惊地结束了。
“拜见令史!”
在回到值房时,八名白衫书办朝着他齐齐地行礼。
面对着这八名手下,陈观顿时感到了一种权力的味道。他不仅成为大明朝的吏员,而且还有了手下,能够对这些人发号司令了。
当他回到属于他的单间,不需要在跟着八九个书办一起挤着办公,捧着手下送过来的热茶,更是体会到了权力的美味。
不过他亦是深刻地知道,那人能够赋予他这一切,亦能够将这一切轻松地收回去。
当听到府尊大人传召于他,桌面上的茶亦刚好凉了,但他却不敢喝上一口,便急匆匆地走出了户房的门口,走向府尊大人处理公务的签押房。
“拜见府尊大人!”
走进签押房,朝着坐在书桌前的府尊大人跪拜道。
只是他心裏一悬,因为他跪在地上,却是一直没听到府尊大人让他起来的话语,甚至汗水从额头处冒起。
好在,良久府尊大人发话道:“前天我问陈员外,有谁是真能为二十万雷州百姓着想的,有谁是真正敢于做事的能吏,他说举贤不避亲,他推举了你!”
“小人定不负府尊大人所望!”陈观知道不能够谦让,当即行礼道。
世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他能从帖书到典吏,甚至将来会是司吏,靠的正是陈家跟府尊大人交好,他大伯推举了他。
不过他亦是明白,他肩上亦担负着很大的压力。若是不能将府尊大人交待的事情办好,不仅是他的前途堪忧,而且还会影响他们陈氏在府尊大人心中的印象。
前者还算是小事,后者会让他成为陈氏的罪人。
“很好!我让你清查常平仓,你能将这件事做好吗?”林晧然微微点头,然后认真地询问道。
常平仓,本朝又称预备仓,是一项利民的善政。
跟着后世不同,这时代的交通不便。一旦发生严重灾害,则需要当地有充足的粮食储备,这才能撑到朝廷的救援物资运达。
正是如此,储存粮食的应急仓库就应运而生。只是“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面对着这诱人的财物,却成了大明朝当地官府的蛀虫的欢乐场。
现如今,林晧然不仅没有同流合污,而且打算对雷州府的常平仓进行清查,从而揪出那帮藏在常平仓中啃食的蛆虫。
“小人定会竭尽全力!”陈观拱手行礼,目光坚定地望着林晧然表态道。虽然他知道这确实是得罪人的活,但他没有退缩,甚至早就想让这些蛆虫下地狱。
“本府要你仔仔细细地核查!常平仓关系到我雷州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存亡,这粮食万不可有失!一旦存粮有缺失,你就帮我查明,是在谁的手里丢失的,你可明白?”林晧然望着他又是说道。
“小人明白!”陈观大声回应,已经感受到了府尊大人的决心,心裏亦更有底心。
林晧然朝着孙吉祥点了点头,孙吉祥将腰牌交给了陈观。
陈观亦是不含糊,在接过腰牌后,到壮班点了三十名民壮和户房的一些帖书,便出了府衙大门,朝着粮仓所在的北关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