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人以借地晾晒水浸货物入驻濠镜算起的话,经过了足足六年的时间,濠镜再度回到了大明手中,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议事广场已经显得空荡荡,绝大部分的葡萄牙人已经选择逃离这裏,亦有些人选择留了下来,但脸上都是充满着担忧与沮丧。
加斯帕·达·克鲁士神父领着一众教士呆在这裏,并没有选择离开,只是脸上难掩萧瑟之色,对于未来更没有抱什么希望。
他是耶稣会的一员,很早就来到了东方传教。虽然在印度和日本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但在这个富庶的大明却是一无所知,始终无法合法地进入这个国度。
在六年前,葡萄牙人终于占据了这裏,他们耶稣会亦是以这裏为据点,建立的这一座教堂,并准备在这裏拉开大明传教的序幕。
只是这小小的希望之光却再度关闭,他在大明传教的夙愿再度以失败告终。
一些老弱妇孺躲在教士后面,看着这支大明军队走进这裏,亦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十几个黑人站在那里,看着有人用鸟铳对着他们,他们便老实地抱头蹲下。似乎是被欺压怕了,这些黑人显得很是老实。
身穿着战甲的戚继光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他可以将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葡萄牙人剖开,但却不会对老弱妇孺下手。
关于这一点,他跟林晧然已经达成了共识,这次主要目标是夺回大明的领土和港口。只是对于参与到战斗的传教士,他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
“将军,有发现!”
一个百户大步走来,朝着戚继光拱手汇报道。
后面几个军丁带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和少女走了过来,还有一个显得是醉熏熏的年轻葡萄牙人,正在那里不知用着葡萄牙语骂着什么。
在得知情况下,戚继光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朝着那个葡萄牙人走去。却是没有想到,这些佛郎机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跑到香山县强携妇女。
“你要做什么?”年轻的葡萄牙人操着生涩的汉语紧张地问,看着戚继光就算动手,当即威胁地道:“我爹是加莱内尔·德·索萨,我是葡萄牙王国的贵族,你若是敢动我的话,你包括你们国家会死得很惨!”
啪!
戚继光如何会怕这点威胁,抡起拳头直接朝着那脸颊砸去,当即就是一张扭曲的脸,还有带着鲜血的牙齿飞落到地上。
这一拳不可谓不重,亦是将这个嚣张的年轻人打懵和打醒了,这片土地已经换了主人。
在彻底控制这裏后,身穿着五品官袍的林晧然终于是出现了,后面还跟着香山知县黎家亮。黎家亮看着如此的战绩,亦是暗暗心惊,更坚定抱住这一条粗大腿。
林晧然打量着这充满着西式风格的建筑,缓步走到了议事广场,满意地打量着这裏的一切。
这场收复濠镜的计划,自然是由着林晧然推动的。哪怕有着戚继光,这濠镜的葡萄牙人还没成气候,但他先前还很是担心着。
现如今,看着濠镜被夺了回来,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
这一次,不仅为着大明夺回了领土,而且接下来能够打通濠镜到雷州的航线,利用起广州府的资源,他的开海大计必然会顺畅很多。
“大人,幸不辱使命!”戚继光放低姿态,朝着林晧然见礼着。
“戚将军,你此次是居功至伟,对本官无须客气!”林晧然连忙扶着他,微笑着说道。
戚继光将葡萄牙人强携妇女的恶行说完之后,又指着在地上坐着的传教士询问道:“大人,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林晧然的目光落在这群传教士身上,眉头仅是微微蹙起,虽然说不上多么的厌恶,但亦没有多少好感。
“这位年轻的大人,你们如此野蛮的举动,究竟想要做什么?”加斯帕教父用着很娴熟的汉语,当即就对他进行质问道。
林晧然听到“野蛮”这个词,当即是嗤之以鼻,但还是正色地回应道:“我且问你!这裏是谁的领土?是谁允许你们在这裏建房子、建教堂的?又是谁允许你们强携我大明的妇女的?”
加斯帕听着这番询问,特别是最后一项,让他亦是感到一阵心虚,但还是壮着胆道:“我们在这裏入驻,是得到你们广东最高长官汪大人同意的!”
“汪大人同意?那请问可用什么凭证?可得到我们圣上颁佈的许可令?”林晧然的嘴角微微翘起,接连进行发问道。
加斯帕心知只是收卖汪柏罢了,并没有真正得到这个国度的允许,脸上露出一阵难色后,对着林晧然低声道:“这事情你们汪大人知晓,还有很多广东官员都知晓,你不能这般突然对我们进行袭击,这个行径很野蛮!”
“你可知道广东市舶司重开的消息?”林晧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换一个话题道。
“知道!”加斯帕老实地点头道。
“那你可知道,这个港口是归广东市舶司所有?”林晧然指着码头所在的方向,皮笑肉不笑地发问道。
加斯帕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但并不需要他回答,林晧然接着声色俱厉地说道:“我大明市舶司于去年夏天重开,你们占据着我的港口不归还亦是罢了,时至今日连一个解释都没有?现如今,我夺回被你们霸占的港口,这有何不妥?”
加斯帕彻底被林晧然带乱了节奏,按着林晧然这般说来,他们确实很是不对,如今人家回来夺取这个码头似乎亦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想到他死去的同胞,想到他传教事业再度戛然而止,心裏却难掩苦涩,低咕着道:“你们大明人不是讲先礼后兵的吗?”
口若悬河的林晧然如何会被难倒,眼皮都不眨地道:“你对我们大明还是不够了解!两国交敌才会讲先礼后兵,但对于强盗直接出手即可,我今天如此做法,亦是不想将冲突上升到国家层面,你可明白?”
这……
戚继光听着林晧然这番言论,连连抹着鼻子,替他的无耻感到脸红。不过香山知县黎家亮却是眼睛冒星得,对林晧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翰林院出身的官员。
加斯帕似乎是被彻底说服了,深叹了一口气,却是死猪不怕开心烫地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理我们呢?”
“你们虽然犯了过错,但却亦不能全怪于你们,我亦不想造成两国交战!”林晧然望向前面的教堂,对着裏面的神像许诺道:“这座教堂可以保留,你们亦可以继教生活在这裏,我们亦会保障你们的财产和生命安全,但你们需要接受我们大明朝的管辖!”
对于这些葡萄牙商人,他其实并不会反感。特别是在濠镜到日本的航线上,双方若是能够达成合作,其实是一种双赢的局面,而他主导的市舶司更能收取大量的税收。
不过这一切都要保证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这些葡萄牙人不能占据大明的领土,要老老实实地从事贸易,且要服从大明的管制。
加斯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抬头惊讶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官员。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跟教堂一般藏身火海,但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其实他并不关心管制不管制的问题,在他心裏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进入大明宣教。
林晧然看着戚继光有所担忧的模样,亦是稍微解释了一下,然后让他将军队驻扎在这裏,并防范葡萄牙人进行反扑。
只是这一场风波,注定不会这么快平息下来,甚至这才是刚刚拉开序幕。
在入幕时分,有快马从莲花茎方向远来,传令旗兵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跑来行礼道:“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衙门命您速速返回广州府,务必三日内抵达。”
戚继光等人满是忧色,他们心裏都是明白,这镜濠打下来了,但最大的难关还没有度过,布政使汪柏必然会庇护着佛郎机人。
林晧然的反应倒是平平,知道汪柏必定会来找他“算账”,但却没想到会反应如此迅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