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王凤身边的心腹们以目互视,谁也不敢再随便接茬儿。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胆子,照理说他们谁都不缺。但是,严光和刘秀两人先前所做那些事情需要的胆子,却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付出的极限。“子陵且说,咱们如何才能破敌?”实在受不了手下几个窝囊废给自己丢人,成国公王凤只能亲自上阵,笑着向严光举了下酒盏,大声请教。“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眼下莽军虽然是我军的二十余倍,却分为正兵与郡兵,待遇悬殊,彼此之前互相看不顺眼。一些良心未泯的带兵主将,对王凤纵容巨毋霸,肆意戕害百姓的行为也颇为不满。所以,在下所主张的策略,自然还是凭城据守,以待援兵。只要我等上下齐心,再守上两到三个月,纵使大司徒那边还腾不出手来,敌军肯定会知难而退!”严光笑了笑,回答得斩钉截铁。“原来还是死守!”王凤本以为严光能提供一条轻松的破敌之策,结果一听还是老办法,面孔立刻就沉了下来,“这一招有何新鲜,还需要你来故弄玄虚?不瞒诸位,老夫最近在衙门里反复思量,越想,越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虽然我军当前粮草充裕,城中百姓也愿意跟我军共同进退,可若是弟兄们长期看不到脱困的希望,士气必然一降再降……”“国公此言甚有道理!”严光笑了笑,还不犹豫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我等不能坐以待毙,理应尽快让弟兄们看到获胜的希望。所以,在下另外一策可供诸君选择。那就是,派一员勇将率领少量精锐突围出去,寻找援兵,在外围对莽军进行牵制。同时向襄阳、宛城求救,请大司徒或者定国公速速前来,与莽军决一死战!”这本是刘秀在数日之前,就向大伙提过的过策略。只是当时东征军的主帅还是王凤,城外的莽军也士气正旺,所以就没有继续落实推进。如今,外边的莽军渐渐现出了疲态,而刘秀又不动刀兵就从王凤手里夺取了整个东征军的控制权,所以,严光就瞅准时机,将补充完整后的策略,当众亮了出来。”这,这,这……”王凤先是脸色一喜,随即惊了个目瞪口呆。他一直声称的不能坐以待毙,是希望大伙弃了昆阳,找机会保护自己一道突围。而严光的不能坐以待毙,却包含了突围、牵制、反击、决战四个步骤。突围只是其中第一步,并且突围出的人,也仅仅是少数精锐将士,大部分义军还要留在昆阳城内与莽军周旋!这套策略,已经完全超越了他多年的领兵经验,甚至超越了他的想象极限。在他看来,面对四十万莽军,大伙能够突围出去,保住性命,已经是老天爷开恩。至于突围之后是逃回绿林山,还是跑去襄阳跟王匡汇合,都需要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而严光,却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反败为胜,就是全歼城外这四十万莽军!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被惊呆的不止王凤一个,那些第一次听说要击败莽军的将领们,也纷纷瞪圆了眼睛。那可是四十万人,而不是四十万头绵阳,怎么可能轻易被击败?就算王匡和刘縯放弃前嫌再度联手,就算绿林新市军、绿林平林军和绿林舂陵军都倾巢而出,义军这边顶多也只能凑出二十万将士。比城外的莽军依旧少了二十万,哪里就可能稳操胜券!“成国公,诸位将军!”早就将众人的反应算了个清楚,严光笑了笑,大声补充,“严某知道,这个策略有些出乎诸位意料,但严某绝非异想天开。严某之所以提这个大胆的方略,也正出于兵法中那六个字,天时,地利,人和!”“嗯,听起来好像甚有道理,子陵不妨说得明白一些!”王常四下看了看,果断带头捧场。“子陵,请恕在下愚钝!”臧宫明明从刘秀嘴里听到过这个计划,却故意装作傻愣愣的模样,要求严光当众做详细陈述。他们两个都是下江军的统领,职位不比刘秀低,无论如何也都算不上刘秀的嫡系。然而,他们两个,在经历了一系列战斗之后,却都开始坚信,跟着刘秀站在一道,反莽大业才能看到希望。而选择支持王凤,则大伙这辈子永远是一群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永远不可能翻身。“子陵,尽管说明白!我等皆愿意听你和刘将军调遣!”“子陵,我等读书少,你不妨多讲一些!”……能在绿林军混出头的,就没一个笨蛋。其他义军将领,无论先前听过类似的提议,还是第一次听,见王常和臧宫都主动替严光撑腰,也纷纷笑着拱手。王凤原本还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只好也笑着向严光举起酒盏,表示愿闻其详。“所谓天时,诸位请看!”严光胸有成竹,信步走到窗口,一把推开了木窗。“呼——”一股狂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吹了进来,将尘土洒得满屋飞扬。众人面前的酒菜立刻没法再吃,一个个哭笑不得地摇头。严光却对大伙的懊恼表情视而不见,双手先用力将木窗推紧,然后继续大声补充,“农谚云,月晕四月天,不雨也风颠。前天半夜当值,严某就在月亮周围,看到了巨大的月晕。而今天上午,就有大风从北刮至,并且越刮越大。此乃老天赐给我军派遣精锐突围之机,我若失之,必遭天弃!““子陵,这是什么道理?大风天,与突围有什么关系?”王凤越听越糊涂,本能地大声追问。“大风一起,受影响的,第一是箭矢的射程和准头,第二是人的视力。狂风自西北而来,并且越刮越烈。若我军派遣精锐趁着天黑从南门杀出,必然能杀莽贼一个出其不意。届时,他们第一很难发现我军靠近,第二,想要放箭拦阻,纵使万箭齐发,在狂风中逆射,也是枉费力气!”“对!”“是极!”“这场大风来得好!”“真是天祐大汉……”众将领如梦方醒,拍着桌案大呼小叫。全然忘记了,刚才酒菜被狂风卷着尘土弄脏的事实。“昆阳四周虽无高山,却多丘陵河谷,利于藏兵。而莽军皆为远道而来,对昆阳周围人地两生。我军只要派遣数员良将突出包围圈外,就可以收拢附近的义军,或切断莽军粮道,或者截杀其信使斥候。令其变成一群聋子,瞎子,且坐吃山空。如此,其必然要分兵去进剿,对昆阳的威胁就会大减。若进剿不顺,且昆阳久攻不克,将士疲敝,便会心生去意。届时,王邑即便一意孤行坚持死撑到底,其麾下兵将皆无战心,也奈何不了昆阳分毫!”“嗯,那倒是!”“嗯,里外呼应,总比一头挨打不能还手合算!”“对,这样即便不能将王邑打跑,也能让他集中不起兵力和精神!”“子陵,你接着说,接着说……”众将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七嘴八舌地大声议论。“至于人和!”严光笑了笑,满脸自豪,“其中包含两项。第一,我大汉将士齐心协力,无论襄阳,还是宛城,都不会放任昆阳不救。只是来得早,还有来得晚的差别。而如果定国公和大司徒,都发现有一战全歼新朝最后主力的机会,他们两个,肯定不会放任战机白白错过。第二,则是民心所向。王邑老贼,这辈子做的最蠢之事,就是放任巨毋霸纵兽残害昆阳周围的百姓。表面上,是恐吓住了城外的百姓,让他们不敢再给我军提供任何支持,实际上去,却等同于,王邑已经将昆阳以东,目前我军所掌控的大半个荆州,视作了敌国。带着数十万大军,长期顿兵于敌国,四周百姓都恨之入骨,他如果赖着不走,岂不是自寻死路?!”“这……”王凤的眼睛骤然一亮,然后大笑着抚掌,“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之后,不断有城中大户,主动找上门来输粮送款。原来,原来是被王邑硬逼成了反,硬逼成了咱们的人!子陵,这话你怎么不早说。早说,老夫也不至于老是催你!”“哈哈哈哈……”众将领都被王凤的态度,逗得放声大笑。一股子豪气,从心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