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很惊讶。他刚回到长安,刘陵就赶了过来,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他不敢怠慢,亲自出迎。刘陵一身白衣,轻装简行,身边只有雷被一个卫士。梁啸出门的时候,她正在前庭来回转圈,看起来有些焦躁。听到梁啸的脚步声,她立刻迎了过来,挥手示意雷被退下,急急的问道:“天子怎么说?”梁啸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先告诉我,天子跟你说什么了?”梁啸盯着刘陵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起来。他明白了。刘陵肯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知道天子对他起了猜忌之心,所以一直关注他的行踪。他一回到长安,刘陵就赶了过来。梁啸心中一暖,也没隐瞒,把自己面见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刘陵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松了下来,手抚额头,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梁啸连忙伸手扶着她,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没什么,这两天有些……”刘陵欲言又止,轻轻地推开的梁啸的手臂。“我觉得……我可能害了你。”“为什么这么说?”梁啸请刘陵入内,并肩而行。“朝廷对淮南一向忌惮,你和我……来往,天子岂能不担心。我给你的帛书又是《项王兵法》,朝廷明面上虽说尊宠项王,其实一直对项王比较忌讳。郑庄的父亲郑君因为不肯直呼项王之名,终身未任显职。我给你《项王兵法》,其实是害了你。”“你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吧?”梁啸嘴角微挑,笑眯眯的说道。刘陵脸一红,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我承认,当时是有别的想法。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后悔……”“世上有后悔药可卖吗?”刘陵不好意思的闭上了嘴巴,尴尬不已。“那……怎么办?”“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惹的麻烦,你帮我来扛。”梁啸眨眨眼睛。“朝廷的这一套勾心斗角,我真的不太懂,我身边的人也没有擅长这个的,东方朔倒是懂,可惜他到西域逍遥去了。你懂,你来做我的贤内助。”“我这不是来了么?贤……”刘陵委屈的解释道,忽然意识到梁啸在说什么,顿时面红耳赤,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贤……贤内助?”梁啸点点头,挑挑眉。“怎么,嫌我穷,还是嫌我食邑少?不是我自吹自擂,我虽然食邑不多,却是自己挣来的,不是继承来的……”“谁嫌你食邑少了。”刘陵伸手拍了梁啸一下,打断了他,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有些扭捏起来。“我……我是怕连累你,你也知道的……”“你现在才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这个……”“好了,痛快点,答不答应?”见一向磊落不输男子的刘陵害羞,梁啸非常有成就感,促狭的催促道。“以前你总是催我,我不答应就又是掐又是打的,现在我答应了,我倒犹豫起来,耍我玩么?”“谁催你了。”刘陵臊得红了脸,啐道:“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急了?”“你不急啊?”梁啸故意做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我还准备借着这次立功的机会把事情办了呢。你若是不急,那……就再等等吧。”“还等?”刘陵大急,霍地转过身来,一眼看到梁啸强忍的笑容,立刻明白了梁啸的意思。她羞不自胜,伸手掐着梁啸的腰间,用力一扭。梁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两眼瞪得溜圆。“你……”“让你戏弄我。”刘陵哼了一声:“我不理你了。我去拜见梁夫人。”说完,转身就向中廷大堂走去,脚步轻盈如小鹿。梁啸捂着腰追了上去。“唉哟喂,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也没必要这么急吧?”“我丑么?”刘陵转过身,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脸色绯红如玉,眼波媚如春水。梁啸看了看她那跃跃欲试的小手,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识相的干笑了两声,离得八丈远,伸手示意。“翁主请,请。”“这还差不多。”刘陵背着手,转过身,一步三跳地向前走去。远处的雷被看了,眼睛瞪得溜圆。梁刘二人声音小,他隔得远,只看到两人说话,却听不清说什么。他知道刘陵这么急着赶来是心中有事,忽然看到刘陵如此雀跃跳脱,不免愕然。这是哪一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翁主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进中庭,刘陵的脚步立刻慢了下来,除了脸上还有些许微红,神情却变得庄重无比。她停下脚步,示意梁啸跟上来。梁啸捂着腰,挤出一丝笑容。刘陵强忍着笑,又觉得失态,用力瞪了梁啸一眼,想表现得凶恶一些,却因为眼中的幸福太浓,看起来有些像抛媚眼。梁啸装不住了,笑出声来。他走上前去,和刘陵并肩而行。上了堂,刘陵就将梁啸扔在一边,亲热的和梁媌说起话来。侍坐在一旁的李蓉清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看看刘陵,又看看梁啸,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低下了头。梁啸有些歉意。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纳李蓉清为妾真不是他本人的决定,那是老娘强塞给他的。况且,以李蓉清的身份,就算他愿意扶她为正室,恐怕老娘也不会同意。这个时代就是这么现实,身份悬殊,不是一句话就能抹得平的。梁媌心思机敏,一看这对小儿女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不知道梁啸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对于自家儿子能娶到翁主为妻,她显然非常满意,拉着刘陵说个不停,越看越欢喜,丝毫没有注意到李蓉清的感觉。直到刘陵起身告辞,她才发现李蓉清脸色不对。“阿啸啊,你送送翁主。”梁媌吩咐道:“蓉清,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房休息。”“喏。”梁啸和李蓉清同声答应。梁啸将刘陵送出大门,又送出里门,刘陵却依然没有上马之意。她看着远处的皇宫,柳眉轻蹙。“你……真的想好了?”“想了好几年了。”梁啸轻声笑道:“只不过现在才有底气而已。”刘陵低下头,看着脚尖。“那你以后再想出征,恐怕就不能了。”“还出什么征啊。”梁啸嘿嘿一笑。“我封了侯,挣了千户食邑,娶了娇妻美妾,刚刚弱冠就把别人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梦想实现了,干嘛还要拼命?接下来要考虑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享受生活。”刘陵笑了笑,白了梁啸一眼,心里却多少有些遗憾。在她看来,梁啸不过是故意说得轻松,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罢了。正当弱冠之年,又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用兵天赋,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赋闲在家,做个闲人?梁啸这么做是无可奈何,是为了娶她,不惜一切代价。得夫如此,人生何求?“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淮南?”刘陵沉吟道:“我父王……可能会为难你,要不我先回去一趟,探探口风?”“不用。”梁啸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我会让你父王开开心心的把你送给我,说不定连聘礼都不要,还要倒贴一笔丰厚的嫁妆。”“你想得美。”刘陵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翻身上马,勒着马缰,来回转了两圈。“我等着你。”说着,纵马离开。走了几十步,她又勒住了坐骑,转了回来。梁啸打趣道:“怎么?舍不得走了?这不太好吧?”“去你的。”刘陵啐了一口。“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皇后把你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奇才,托我向你请教一个问题。”“皇后?”梁啸很意外。“什么问题?”“她……为什么不能生孩子?”梁啸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这个……问我不太合适吧?我既不是医匠,更不是妇人,她为什么不去问那个……那个……”“义姁?”刘陵笑道:“问过了,但凡有点名气的女医都问过了,花掉的黄金没有一万也有五千,药吃了无数,就是不见动静。我听说,馆陶长公主正在找女巫……”“千万别!”梁啸大吃一惊,陈皇后被废好像就和女巫有关系。开始是求子,后来就变成巫蛊了。至于里面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不过,巫蛊在整个汉代都是禁忌,谁碰谁倒霉。刘陵对陈家的事这么清楚,恐怕涉及不浅。如果不及时制止,这事迟早要牵连到他身上。“你有办法?”“我暂时没办法。不过,你转告窦太主和陈皇后,千万不要和女巫扯上关系。如果她们不听,你就和她们断绝来往。巫术帮不了她们的忙,只会害死人。她们害自己没关系,千万别扯上我。我的好日子刚刚开始,可不愿意躺枪。”“躺枪?”刘陵好奇不已。“什么叫躺枪?”梁啸大汗。“呃,躺枪就是躲着挨枪,是战场上的俚语,换成俗语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意思。”刘陵聪慧过人,一听就懂。她点了点头。“好吧,我转告她们就是。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太皇太后虽然过世,窦家的底蕴却不可小觑。如今她们遇到了麻烦,如果你能帮她们解决,她们必然不会亏待你。”梁啸苦笑。窦家?他们半截都入土了,还谈什么底蕴。在皇权面前,不管多么厚的底蕴都是渣。一念及此,梁啸便有些不爽。他现在也是小贵族,和窦家的处境也有几分相似。娘的,凭什么老子就只能像橡皮泥似的让你捏着玩?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调戏我,我也给你找点不痛快。“我知道了。你给我点时间,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