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瑨固然没有点明话中含意,幕府诸人却是心知肚明,不外乎是说长崎败后,日本政局不稳,不但是天皇公卿不满幕府,便是那一向刺头的诸藩大名,亦有不少蠢蠢欲动的。长崎一战幕府损失惨重,精锐武士死伤了不少,若果真有几家大名以尊王名义起兵,只怕也不易弹压。好不容易的一统局面,行将崩溃。
他们很怕分裂,却不知道张伟也很怕日本再度进入到战国状态,战争是科技和政治发展的最好催化剂,若是日本拼了老命再内战几十年,只怕有什么先进的武器和科技政治理念都可以顺利进入日本,日本人学习和改革的劲头张伟心知肚明,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是故,他比幕府本身还要迫切的希望幕府继续存在,压制诸藩,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这样才能把全日本涌动的暗流借幕府之手压制下去。
德川秀忠心裏当真是五内欲焚,他从父亲手中接下了这么大的基业,谁料没有多少年便遇到了这么大的挫折,原本就不高的威望更是直线下降,现下眼前敌方使者貌不惊人,且又是一小小参军,原本就觉得受到对方侮辱的他更觉愤怒。只是诸大老都被辩的哑口无言,他现下被逼退位,却又有何话说?
诸人都是哑口不言,阁内顿时是死一般的寂静,直过了半响,德川秀忠无奈开口道:“尊使,请把贵方的条件开出来吧!”
江文瑨向他躬身一礼,默默将准备好的和谈草约从怀中掏将出来,递与阁内的侍者,那侍者自去转呈给德川秀忠。
秀忠接过草案,因当时有身份的日本贵族皆学习汉字,这草约他到不必翻译,自已直接拿过来便看。只看了片刻不到,立时两眼喷火,对方条件之苛远出他想象之外,在幕府会议猜测时,料想对方必将趁大胜之威,要求独家贸易,甚至开放港口之类,谁料对方不但要求了这些,还老实不客气的提出割地赔款,强忍住怒气,双手颤抖着将草约递于本多忠政。那本多忠政到没有他这般愤怒,淡淡扫了几眼,便又将草约递于旁人,阁中十数人看完,只是无人说话,诸人谁也不是傻子,这样的条约明显是对方狮子大开口,如何还价,自然是该当秀忠先开口。
秀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知各人等着看他表态,脸面上一阵阵的发烫,又见江文瑨仍是若无其事端坐对面,一时按捺不住,纵身而起,将身后刀架上的菊一文字拿起,抽出刀来疾冲过去,将刀架在江文瑨脖子上怒道:“贵使挟长崎之胜余威,上门欺我,难道不知道武士一怒,血流五步吗?”
江文瑨将眼一把,微微一笑,用嘲讽的语气答道:“怪不得大御所统兵十几万,数倍我师,仍是惨败收场。统兵大将自诩为武士,挥舞佩刀威胁敌人使者,这么有失身份的事我家的指挥使大人是决计做不出来的。大御所,你可知将军一怒,血流千里么?”
“你!!!”
一缕鲜血从江文瑨的脖子上缓缓流将下来,德川秀忠一时激怒,手上多使了一些劲道,刀刃切入肉中,虽是他及时收手,亦在江文瑨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见他如此,江文瑨反道不再出声,只是将双眼闭起,身体坐直,一副闭目待死的模样。
德川秀忠长叹一声,将刀收起,正容道:“江使者胆色辩才俱是惊人,令人折服。也罢,这条约虽是过份,到也不是不能商量……”
江文瑨睁开双目,笑道:“我家大人在我临行前向我交待,条约一字不可易。”
德川秀忠闻言差点吐出血来,他肯就这一过份这极的条约来商讨,原本就是极大的让步,谁料人家的主将早就有言在先,条约一字不可易,两相对比,他当真是丢脸之极。因见诸家臣大老霍然而起,显是也对张伟的这一交待甚为不满,只是却无人上前说话,一时间心灰意冷,将佩刀扔在地上,吩咐道:“你们与使者商谈,若使者仍不肯改易一字,便将使者好生送出城外,派人送回九州。”
说罢向外间蹒跚而去,临出门之际突然转头向江文瑨问道:“使者,你当真只是一小小参军么?”
“正是,有劳大御所动问,文瑨确实只是指挥使大人身边参军,参赞军务是也。”
微微一点头,秀忠向他惨笑道:“参军都是如许的人才,怪道那张伟几年之间势力强大到这个地步,我曾经听说过他几次,一直只道是一个寻常海盗罢了,早知今日……”
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嘴角溢出一股鲜血来,用衣袖拭去,径自去了。
见他如此,江文瑨心中暗叹:“此人命不久矣。长崎一战败的太惨,又因得罪天皇被公卿羞辱,加之被逼退位的郁闷,今日又被刺|激到吐血,来日再被逼签定和约,这些事累积在一起,想不死亦难。”
德川秀忠走后,诸幕府大老一齐上前,欲以言辞与江文瑨一较高下,谁料不管他们如何解说,如何恐吓,如何利诱,如何威逼,江文瑨一概微笑答曰:“大人有言,条约一字不可易!”
他书呆子脾气,来做此事当真是恰当之极,不愠不火,不卑不亢,一直僵待了半日,幕府诸大老无法,只得命人将他送出,禀报德川秀忠和谈破裂。
秀忠到是欣喜过望,和谈原本不是他本意,依他本意自是要齐集兵马,与张伟再战,现下和谈破裂,秀忠虽是适才吐血而出,神情萎顿,一听使者被诸大老送回,立时便纵身而起,重回议事室,向诸大老要求颁佈征兵动员令,在全日本动员大军,最少要动员五十万步兵,三万骑兵,不信以这么强大的实力,打不败张伟那区区的三万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