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一笑,向他安慰道:“不妨事。待到了明年,南方局势更稳,你就能把老婆娘都接来了。”
几人相视一笑,依着规矩,他们身为将军,已是能将家眷接来,这可是大喜事一桩。张伟初定江南,因怕各级官员和将佐堕落腐化,是以严禁置地买房,又禁家眷离台,用以做为人质。此时攻下南京已近一年,诸事顺手,市面安定。是以除了新附的厢军将领还需将家眷留台外,汉军将军以上已可以在内地安家置业,以为根基了。
他们由东华门而出,过宗人府,直奔兵部衙门。张伟虽然有意立参军府以管辖汉军调动、驻防、训练、做战,但兵部做为军队的统领衙门,还负有粮饷、军械、军服、补充兵员等责。此次大队汉军由日本归来,何处屯兵,如何布防兵部并不理会,但后勤补充等事,却还是需要兵部下发勘合,汉军各部方能依着需要各取所需。张瑞等人原本不想去见黄尊素那糟老头子,只觉得此人脾气又臭又硬,当真是啰嗦非常,几千顶帐篷都要计较半日,每见他一次,就要憋的一肚皮的鸟气。
待到了兵部正堂,黄尊素见他几人到来,立时召了武选、职方、武库等司的主官前来,搬来如山也似的帐本,又召了几十个算法高绝的会计师,噼里啪啦打了半天的算盘。将汉军赴日参战各部的耗费及所需补充算了个清楚明白,因此战耗费甚大,黄尊素苦着脸道:“我知你们几个又要嫌我碍眼,不过说到头来,拿着账单去见户部何尚书的是我,吃挂落被他削的也是我。几位只嫌我啰嗦,却不知道那何尚书的神情,可更加的难看呢。”
说罢,端起茶碗来略啜一口,堂前侍立的户部杂役立时打起门帘,唱道:“送客。”
江文瑨先行站起,领着诸人向着黄尊素行礼告退。这黄尊素不但是兵部尚书,是汉军各将的该管官员,又是内阁协理大臣,身份尊荣,众人就是心中骂娘,礼节上却是半点不敢有亏。
又听他说的有趣,脸上也是微微带笑,各人见他站起身来送行,身子瘦弱之极,已是须发皆白的老人。这一点来兵兴不止,黄尊素勉为其难任这兵部正常之职,张伟原意也不过是借他威望压制一下士林反抗,岂不料此人到是秉承着早期东林的那股锐气,不做则已,做将起来到是认真负责的很。又不需要他带兵打仗,布置防务,做的都是些烦杂细琐之事,却当真是难为他尽心负责,居然都妥妥当当的办了下来。
见各人就要出门,黄尊素又笑道:“下午你们要去陛见汉王,听说近来又要用兵。烦请各位提醒汉王,户部可没有什么钱了。去年不收田赋,商税也是减轻了不少。大陆百姓们虽然称赞汉王的盛德,但是台湾和吕宋的百姓也需要恩养休息。两边待遇不同,容易生变。我自台湾来时,已有大商家和我抱怨,说道台湾商税虽轻,关税却是不轻,若还是再兴军,这些银子汉王难免要从台湾那边寻,还是请他谨慎的好。”
江文瑨答道:“这些是原本不该我们说,不过既然尚书大人有命,我们自然有分数。”
张瑞虽也是心中感慨,却无论如何对黄尊素指使吴应箕等人为难柳如是一事难以释怀,随着各人也行了一礼,却不多话。见黄尊素再也没有吩咐,便领着步出堂外,待江文瑨等人出来,便向他们笑道:“老头子还不嫌烦,居然又呱躁了这么一通。”
江文瑨到无所谓,因笑道:“他也是好心。咱们怎么做,自然是有自已的分数,却也不必依他的令。”
此间事了,各人再无别事。契力何必惦记起在乾清宫赐宴一事,因想起御宴好吃,此时天已近午,肚子却是饿的狠了。在兵部大院的水磨砖石上狠跺几脚,向他们急道:“不要说话了!咱们还是去宫里吃饭,才是正理。难得汉王大方,赏咱们宫里的饭吃,你们不吃,我可要去了。”
张瑞急道:“这可不成。咱们要寻汉军的几位将军,一同商议进言的事。”
见契力大急,江文瑨便向他笑道:“到也不必寻他们,派几个亲兵在城内自处找找,我料他们都歇息在驿馆里,把话带到就是了。咱们竟不必亲去,且去享受御膳才是真的。”
张瑞低头细想一回,却也是这个理,因也点头应允。召了亲兵队长过来,细细将事情吩咐了,命他带着人四处去寻刘国轩等人,将事情前因后果禀报清楚,再到宫门处候命。
待见那些亲兵就在皇城内打马而行,去的远了。张瑞与契力等人也翻身上马,过端门、承天门,待到了金水桥前,正待打马过桥,直入午门。却听到有人喊道:“那几人是何人?都给我拿下!”
几名汉军大将吃了一惊,从来都只是他们统兵打仗,杀人拿人,却不曾有人在他们面前大呼小叫,要将他们拿下。各人拿眼一覤,却见是一个身着绿袍的小官儿指着他们叫喊,几名守护禁宫城门的散手仗衞的衞士们听了他令,执着红黑两色的大仗,腰佩大刀飞奔而来,立时将张瑞等人团团围了。
各人都是刀山血海里厮杀出来,因见各仗衞执刀拿仗的围在身边,却只是觉得好笑,哪有一丝害怕。张瑞冷眼一瞧,见打头的那仗衞小头目却是自已飞骑衞的一名什长,此时被挑到禁宫内充侍衞,胸口上已是佩了果尉的铁饰,一副志得意满模样。因冷笑道:“钱武,张开你的狗眼,看看爷是谁!”
那钱武被他一喝,这才仔细抬眼一瞧,却一下便认将出来,忙向诸手下令道:“都给我退后,这是咱们飞骑衞的张将军!”
各衞士听他命令,正欲退后,那绿衣官员却已是赶到,因见各人退后,不由得大怒,向那钱武喝道:“我令你将他们拿下,你却与他们支唔说话!他们藐视汉王,纵骑驰于禁宫之内,全无礼法,你不拿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又扬着脸向张瑞等人道:“汉王治下甚严,却于礼法上不曾对诸位多加限制。然此时汉王已非当日的汉军大将军,各位也需稍加自律,若是以台湾旧人自诩,只恐将来越必是个了局。”
他说的虽不客气,各人转念一想,到也是难得的大实话。却不想这人虽是文官,说话却也直爽。
却听他又道:“共患难易,共富贵难,这话说的其实不对。实则帝王也有私情,何尝不愿与臣下共享富贵?难臣下因念着自已功劳,不肯勤谨事上,凡事多违法纪。君王回护的多了,难免心生厌憎。适才听这钱武向你们说话,各位都是随着汉王创业的大将,难道就不想着要长保富贵,而是要在将来某一日丢官罢职,甚至丢了性命,方觉痛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