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起的鱼尾微微晃动,啪的抽在玻璃缸上,本已脆弱不堪的缸体顿时碎裂,水喷涌而出,将冰块一般的碎玻璃冲往四处,此时黄鱼体长已超过一米,落地后鱼尾抽击在地,啪啪作响,四溅水花甚至洒入了观众席。之前若还有人怀疑黄鱼真假,此时无不看得真切,黄鱼确是活的。然而活鱼却在众目睽睽下,越变越大,眨眼体长便超过两米,叶浮生双手向上平举,喊道:“起。”黄鱼身体一震,跃起足有三四米的高度,在空中时身体冒出滚滚白烟,落地后白烟消散,硕大的黄鱼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十口一字排开的小鱼缸,每口鱼缸中各有不同活物,什么金鱼、螃蟹、青蛙、泥鳅……不一而足。台下观众惊愕片刻,才想起为这创意十足的《黄龙变》高声叫好。经过评委商议,虽然《骷髅舞》同样有具有创意优势,但其格调过于黑暗诡异,舞台立意不如《黄龙变》鲜明欢快,所以评分时,叶浮生以超出哈特两分的巨大优势,荣登小组第一。万国魔术大赛的舞台具有放大效应,叶浮生表演了《黄龙变》后,名头顿时变的响亮,等在场外的各大剧场经理,通过“内部关系”,试图与叶浮生联系,想在第一时间挖人。然而叶浮生不为所动,闭门谢绝了一切拜访。当然,也有对叶浮生心怀不满者,比如说江西穆家的穆清波。穆家在古彩戏法行里属于最顶级的家族之一,穆清波也是舞台上的名角儿,他最擅长搬运术,是搬运门里数得着的好手儿。穆家有一手“绝活儿”叫《六大活物》,是将六口装有活物的水缸藏于大衣内,上台后用布遮掩一一取出。《六大活物》的难点并非于“变”,而在一个“行”字。身上藏了六口水缸,还能自如行动,说得容易,真做起来却很难,穆清波所擅长的,就在于身负重物时的“潇洒自如”。然而叶浮生比他还要“潇洒”,而且变出的是十口水缸,比他足足多出四口。面对如此相似,却更为精彩的“活儿”,穆清波怕了,于是以“模仿”为由,通过罗海成把话告诉了花小蝶。从规矩而言,穆清波并非胡言,《黄龙变》的创意与《六大活物》确有雷同,然而听了罗海成一番“警戒之言”,花小蝶面无表情道:“你告诉他,若想继续参与大赛,就把嘴闭严了。”罗海成愕然道:“会长,这么说未免有些强压于人了。”“没错,我就是强压穆家,你得让他明白这点。”花小蝶淡淡道。罗海成万没料到会长如此偏袒叶浮生,虽然心中无奈,也只能讪讪离开。“出来吧。”花小蝶对里屋道。一人悄无声息自屋内走出,居然是叶浮生,他双手抱拳道:“多谢会长代为维持。”花小蝶面无表情道:“坐。”随后两指轻敲桌面数下,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会长明眼辨人,公道在心,这便是帮我的道理。”花小蝶起身打开窗户,深夜寒气浸入,屋内顿时变的清冷,幽幽道:“叶先生,如此乱世,你真的相信还有公道?”“我信,会长所言,便是公道。”花小蝶冷冷一笑,道:“看来花某行事,还是霸道了。”面对逼问,叶浮生淡然不惊,双手在桌面缓缓划了一道圆圈,道:“会长即为首领,若无坚持,又怎能管理这一方天下?”听了这番话,花小蝶咄咄逼人的眼神,逐渐变的平缓,点了点头道:“叶先生虽是江湖人,倒也明事理,我没有看走眼,这次大赛你尽管用功,我全力保你得到第一。”“再谢会长伯乐之恩,日后如有驱策,刀山火海决不推辞。”“嗯。”花小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叶浮生会意,便告退离开,待房门关闭,花小蝶起身走到书桌前转动笔筒,只听咔咔声响,桌面正中两边分开,露出一道暗格,其中摆着一本羊皮簿册,上书“歃血盟”三字。花小蝶打开名册,露出的纸张上写满人名,他拿起毛笔,饱蘸浓墨后写下“叶浮生”三字。这时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说了两字:“已妥。”这短短两字,却另一向处变不惊的花小蝶手剧烈一抖,“生”字收笔时便向下滑动,更像一个“牛”字。他一时出神,犹如雕塑般端凝不动,回过神才发现墨汁滴落几滴,几人姓名被遮掩。搁下笔,藏好簿册,花小蝶用清水将脸和手仔细清理,这才换上一套黑色大褂,开门而出。狭长的走廊阴影处,悄无声息站着一人,此人身材不高,一身黑衣短打,由于背光而立,一张脸模模糊糊看不清五官。见到花小蝶,他微微点头示意,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两人一前一后出戏院,上一辆黑色别克车朝郊外驶去。在一处荒废砖厂前停下,司机下车远远走开。这里曾是储存碳火砖泥的地窖,早已荒废多年,然而今晚地窖里却隐隐有光透出。花小蝶顺着石阶下到地窖内,只见一人手持火把站在入口处,初春时节,寒气袭人,此人却精赤着上半身,他肌肉虬结的身体满是油污血水,左肩和腰眼两处枪伤虽然堵上了纱布,却不时有血水渗出。将火把递给花小蝶,他道:“人确在武广戏院,消息准确。”花小蝶抽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走吧,别再回来。”待壮汉离开,花小蝶推开板门而入,火光照亮了黑暗的空间,两只正在啃食苹果的老鼠,“吱吱”尖叫着窜入破孔中,溅出的污水,泛着青绿泡沫。肮脏腐臭的空间,却有一人端坐轮椅动也不动。凝立片刻,花小蝶朝那人走去,每一步既缓且重,似乎要在坚硬的地面踏出脚印。走到那人身后,花小蝶伸手便朝他头顶拍落,瞬间满头银灰发丝被高温焚为飞尘,打着旋的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