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苏的夏末很冷，有时冷得吓人。

天空下着小雨，但气温却忽然降温，就如最灿烂的年华，只有在蓦然回首才惊觉已变黯淡。

“有空常来玩啊~”陈明兰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对准备离去的许亮道。直到今天，慕羽才发现许亮居然有这个本事，他第一次看见有男人能哄得长辈这么眉开眼笑的，尤其是在父母直到他军人身份的情况下。

“好咧，阿姨我可不会客气的哦，赶快回屋吧，外面天冷。”

许亮咧嘴嘻嘻笑道，陈明兰越看这孩子越喜欢，嘴甜不说，来家里做客还事事都抢着帮忙，尤其是在直到许亮竟然还救过慕羽好几次命后，更是感激许亮，心想有哪家姑娘能嫁给这年轻人那真是太幸福了。

慕羽也点点头，道：“妈，你快回屋吧，我和许亮还有事儿。”

陈明兰白了慕羽一眼，道：“行啦行啦，看样子巴不得要走，许亮啊……帮阿姨多留意一下有没有好姑娘，给我们家小羽介绍介绍~”

“一定一定！”许亮哈哈大笑，慕羽则在一边表情尴尬。

在车上的时候，许亮一边开车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扔给慕羽。

“拿着。”

慕羽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你拿这给我做什么？”

那是一把小型手枪，慕羽对它并不陌生，机师如果落难在绝地，机体无法使用，这种手枪就是作为护身武器之一。

“军部到时候会派发武器，但我信不过，私自多留了一把。你枪法比我准，给你更有用。”

慕羽皱眉，道：“这样不会非法携带违禁品吗？”

“有我在，谁敢说这是违禁品？”

许亮冷哼一声，慕羽知道许亮的枪是从哪里来的，天华联邦根本没有生产这种枪，定然是许亮从统一联盟退役后私自带回来的。天华联邦的军部也有派系，明争暗斗甚至还不小，许亮带着这把枪，一定是用来保身的，如今竟然交给了他。

他郑重接过，放在内侧衣袋中，道：“演唱会结束后我就还你。”

“废话！难不成你还想私吞了啊！”

许亮笑骂道，慕羽猛然想起一事，眉尖一挑，道：“你昨天……要我们自己搞些家伙，这不是已经有了吧。”

他见许亮面色古怪，脸色一正，沉声道：“老实交代！”

“好啦好啦，我坦白从宽。”许亮耸耸肩，嬉皮笑脸道：“其实吧，是我媳妇对你很好奇，想见见你，小姑娘家的又害羞来你家，只好让你陪我们逛商场了。”

“……”

许亮开着车很快到了中天商业广场地下停车场，一下车就给女朋友电话，一边拉着慕羽走到广场。

“你在哪呢？什么，迷路了！你是白痴啊！这么磨蹭，好啦好啦，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了！”

他关了电话，骂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老慕，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接下那臭婆娘，马上就过来。”

“要我一起过去么？”

“不用，反正等会还要过来的，你和我去也是白跑一趟，还不如在这先逛逛。”

慕羽点点头，忽然眉头一皱，教育许亮道：“人家一个姑娘家，把你的臭脾气收起来，态度放端正点！”

“是是是。”许亮白白眼，不以为然道：“不过这女人，偶尔就是要凶一下，不然收不住她！”

不给慕羽再碎碎念的机会，许亮一溜小跑闪人，慕羽知道他这人最听不得念，也只好苦笑，拿这家伙没辙。然而剩下自己一个人，慕羽却也不感到无聊。

偌大的广场，清新的小雨，慕羽环顾四周，静静地看。

他看着情人们牵着手低头耳语，看着父母追着奔跑欢笑的孩子，看着忙忙碌碌在这片天空下的人们。没经历过战火和生死的人，大概永远没有他这么强烈的感觉。

幸福，其实就是如此简单。

然后在下一瞬，他的目光穿过茫茫人海，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笑容为之一僵，随又平静。

是江芷馨。

那个记忆中纯美的女孩正亲密挽着一个俊朗外籍男子的手，笑靥如花。八年以来，她的容颜依旧不变，纵然青涩不在，却也多了很浓烈的妩媚，像一场酒，香醇而醉人。

她依旧喜欢雪一样的纯白，只是衣着从花一样的百褶长裙变成了精明知性的套裙，高挑的身材与轻薄飞扬的发丝，如一场唯美的梦。

慕羽忽然发现，其实从离别的那一天起，便注定了他无法完全释怀江芷馨。在他的心中，永远有一个女孩，与他人与众不同。那一场浓烈的青春，就是一杯咖啡，在苦涩与甜美之间。

他可以坦然，却无法忘怀。

他看见江芷馨不经意地回头，人群在此时仿佛奇妙的分开，留下一条直线，容两道视线碰撞。

江芷馨的身躯就此僵硬在慕羽视线的尽头，飞扬的轻薄发丝也随之悄然垂下，静止不动。

她没想到会在这裏碰上这个男人，在这清冷的夏末，他一袭风衣，双手插在衣服口袋中，面带微笑，一如当年他的温柔，平静而温馨。

八年，这个男孩已然没有了当年的稚嫩与深深爱意，他变得平静而成熟，那双眸子，虽然仍然温柔和善，但却沉稳而坚毅，隐然有阳刚的锐利气息，像一把不出鞘的刀。

江芷馨的心忽然很疼，触电一般松开挽着身边男人的手，她曾经想过无数种重逢的画面，但一直因惧怕而在逃避。这种场面，曾在她浪漫的猜想中，但那个人，她却已经猜不到了。

她曾想，他或许会很愤怒，充满恨意的仇视目光会让她无所适从，也曾想，他或许会带着哀愁而伤感的眼眸告诉着他仍怀念着他们那场肆无忌惮的热恋。

但唯一不在江芷馨猜想中的，是他如此宁定的表情，如此平静的眼。

他成熟了，一想到当年那么纯真幼稚的他，竟然会变得如此成熟，所以江芷馨才会心疼。一个纯真的人，总是要经过太多惨变和磨砺才能磨平他天真烂漫的心，变得成熟。

而这，大概与她很有关系。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静静而激荡的相撞，即使穿过的茫茫人群也不能让它们停止丝毫片刻。江芷馨已经猜不到他的心，不知道他的思绪是不是一起和她回到了当年校园满地的红叶中。

“羽，你爱我么？”

“小傻瓜，又问这种蠢问题……好吧，别这样看着我，我当然爱你了。”

“那……要是我伤害了你，你还会爱我么？”